是什麼樣的事件，會衝擊一個呼風喚雨的家族、辛苦一個半世紀建立起來的聲譽？威登斯坦家族第五代傳人的醜聞，告訴我們答案。
威登斯坦家族（The Wildenstein Family），一個以翹楚之姿雄踞現代藝術收藏圈一百多年的藝術經紀商，知名客戶包括銀行鉅子羅斯柴爾德男爵（Baron Edmond de Rothschild, 1845~1934）與摩根（J. Pierpont Morgan, 1837~1913），是活躍於美國與歐陸的猶太富豪之家。
家族產業除了位於紐約上東區的獨棟企業總部 Wildenstein & Company Headquarter與巴黎塞納河右岸的藝術研究中心 Wildenstein Institute，勢力也曾深入東京、布宜諾斯艾利斯與倫敦，還兼營風行於西方上流社會的賽馬運動與名駒繁衍。家族光環多聚焦於其龐大的印象派（Impressionism）與後印象派（Post-Impressionism）藏品，以及橫跨全球的政商人脈。
面臨最高刑期七年背信罪名
現年六十五歲的蓋伊．威登斯坦（Guy Wildenstein）是家族第五代接班人，也是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物。在他的掌權下，威登斯坦家族在十年內多次進出法院，先後經歷了兩次爭產官司與被控洗錢及逃漏稅，但這些罪名比起當前正在醞釀的大風暴，就更顯得微不足道了。
六月二十日，蓋伊在巴黎近郊的拘留所中度過他人生最漫長的三十六小時。
一切起因於今年一月，法國警方大規模動員前往威登斯坦家族位於巴黎的藝術研究中心，展開以「藝術品贓物」為目標的全面搜索。這次突襲行動從其家族的金庫中取出為數眾多的藝術品，包括一系列竇加（Edgar Degas, 1834~1917）的素描作、義大利雕刻家布加堤（Rembrandt Bugatti, 1884~1916）的青銅雕、價值不斐的馬奈（Edouard Manet, 1832~1883）油畫以及一幅市價超過三三三○萬元新台幣，印象派女畫家摩里沙特（Berthe Morisot, 1841~1895） 的〈諾曼地的農舍〉（The Cottages in Normandy）。
這批作品不只在收藏家眼中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在藝術史上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它們真正的身分卻是曾經通報遺失或遭竊的贓物。巴黎警方總共從威登斯坦家族金庫中查扣達三十件的藝術品，都是原所有者因信任這個家族的專業，而託付其保管，最後卻變成保管者的私有藏品。如此一樁侵占的醜聞，不僅使歷史悠久的威登斯坦家族蒙上一片陰影，也使蓋伊面臨最高刑期七年的背信罪名。
被害客戶怒罵：太有種！
面對家族史上空前的名譽危機，蓋伊不疾不徐地替自己辯護：「家族的Wildenstein Institute藝術研究中心主要提供全球學者詳盡的藝術史資料，所以中心的金庫向來缺乏完整的存貨清單，我也從來不會檢查金庫裡到底有些什麼。」企圖將矛頭轉向家族內部的糾紛的同時，順水推舟把責任歸咎研究中心的人力縮減，導致人手不足無法執行金庫清點的工作。
但此種不負責任的說詞，不只明顯加深學術圈與社會大眾對威登斯坦家族的負面觀感，也惹惱了Suzanne Reinach與 Yves Rouart這兩位此批查獲贓物的原所有者。
現年九十八歲、已重聽且中風的Suzanne Reinach老太太，談到她失蹤已久的布加堤青銅雕塑與竇加的素描作品，仍不免情緒激動地稱蓋伊實在「太有種」，憤怒神情溢於言表。年事已高的Reinach老太太已交代他的曾孫 Alexandre Bronstein 務必對威登斯坦家族提出告訴，直到藝術品完整歸還。
Yves Rouart則是富有法國收藏家 Anne-Marie Rouart的繼承人，也是摩里沙特〈諾曼地的農舍〉的合法擁有者。Anne-Marie Rouart曾採納威登斯坦家族的建議，將其擁有的藝術品捐贈給法國法蘭西藝術院（Academie des Beaux-Arts），但根據指控，在由蓋伊執行遺產遷移過程中，幾幅作品無故失蹤，十八年後卻出現在威登斯坦家族的金庫中。
Yves Rouart對此十分憤怒，打算持續纏訟數年的官司，直到蓋伊把原屬於Rouart家族的作品歸還給受捐贈的法蘭西藝術院。這些憤怒的控訴對威登斯坦家族來說，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即使蓋伊在經過訊問無交保就被釋放，腳踏出警局面臨的卻是更嚴厲的社會檢視。一個企業必須經過數代辛勤耕耘才能享有今日的專業與盛名，任何批評與不信任的聲浪，皆會動搖威登斯坦家族的地位與公信力。
被指控遭蓋伊．威登斯坦侵占的印象派女畫家摩里沙特創作於1860年的作品〈諾曼地的農舍〉。
馬奈創作於1879年的油畫〈露天咖啡座的歌手〉，也是巴黎警方從威登斯坦家族金庫裡查扣的藝術精品，價值數百萬歐元。
呼風喚雨一世紀 聲望墜跌
過去一世紀，威登斯坦家族在歐美藝術圈呼風喚雨，昔日是透過與美國佩斯畫廊（The Pace Gallery）合作，探索亞洲這塊潛力龐大的新興市場，在亞洲七九八藝術區也設有據點，為亞洲收藏圈所熟悉，代理張曉剛、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李禹煥（Lee U-Fan）、張洹、李松松等亞洲藝術家的佩斯畫廊，在一九九三年與威登斯坦家族合作，共同成立PaceWildenstein畫廊，結合佩斯經營當代藝術的名聲，再加上威登斯坦家族在藝術圈經營古典大師至印象派到現代藝術的聲譽，兩強結合，不僅成功打進亞洲市場，也成為歐美實力最強勁的畫廊之一，提供收藏家從文藝復興時期（The Renaissance）到當代藝術作品的全方位選擇。
只可惜，這兩大畫廊經過十七年的合作，也在去年四月分道揚鑣，恢復各自經營。如今，威登斯坦家族的醜聞爆發，對於辛勤耕耘亞洲市場的佩斯畫廊而言，去年的切割看來實為明智的決定。
這起醜聞在藝術界已掀起圈圈漣漪，在收藏界執牛耳的人物，不只無法用高人一等的道德操守來規範自己，還以身試法，接踵而至的官司對這個勢力龐大的藝術皇族來說，無疑是一個半世紀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其實，擁有與占有不過是一念之差、一線之隔。
（本文轉載自《典藏投資》八月號，與其同步刊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