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又一村 P.78

過去我所了解的大陸本地創投業，大部分都是政府資金支持的公司，很多都是非常本地化， 專業程度、職業操守（integrity）標準都還參差不齊，和二、三十年前台灣或以色列的投資公司很像，但是，這次專程來美國取經的上海朋友，給我的印象卻完全不同，他們相當專業，對創業投資的精神相當了解，也很積極到處向台灣或美國的創投同業及前輩取經。 在與這些朋友的談話中，他們提出一個問題讓我印象深刻：「當公司遇到難關時，創投業者要如何促成公司的轉型？」因為從去年股市崩盤後，不管是美國、台灣或大陸，許多公司面臨生死存亡的挑戰，他們會問這種問題，基本上已碰觸到創業投資的核心了。 我就舉我們曾遇到的一個投資案，這也是個企業轉型的好範例，我覺得值得與大家討論。這家公司是以發展 XML 軟體技術為基礎，XML 技術和昇陽的 Java、微軟的.NET 及 Linux 都可以相容，是未來很重要的一種基礎技術。XML 的初始構想，是要讓其發展的產品可出售給入口網站應用。但後來整個大環境不佳，入口網站也都虧損累累，因此這家公司的經營模式變得很困難。 當時，這家公司有三個選擇，第一是馬上關門。由於這家公司很節省，大概只用掉全部資本的二○％，如果當時馬上解散，投資人還可以拿回八成的錢，在股市大跌、現金為王的時候，如此壯士斷腕，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第二個選擇則是硬撐下去，維持原來的產品線，但是想辦法把銷售對象改為企業入口網站（Corporate portal）。由於這家公司很節省，應還可以再撐個兩年，當時也有董事及投資人這麼想。 第三則是放棄原來的產品計畫，但是核心技術不變，另行發展出新產品。以甲骨文為前例，過去在甲骨文出來之前，發展資料庫的公司相當多，但是彼此之間不相容。 甲骨文所推出的資料庫管理系統，讓大家可以在 SQL 的相容基礎上互相溝通作業，結果創造了產業一個相當大的革命。如今，這家公司就站在類似的機會點，可以用它的核心技術發展出 XML 管理系統平台。 它的創辦人是史丹佛畢業的高才生，腦筋靈活並且腳踏實地，有機會創造出如甲骨文的革命成就。 第三個選擇，是我們幾個創投與創業家一起花了幾天幾夜才想出來的，我們都很清楚，這是一個劃時代的計畫，當然挑戰也很大，要達到這個目標，公司要重新大調整，要找到一個夠資格的執行長來領導，要找到夠強的企業軟體產品及行銷副總，而且，公司照樣要很省錢，同時也要懂得把客戶調整到企業用戶，最重要的是還要從客戶那裡收到錢。 上述三種選擇中﹐第一個選擇是可行，因為近兩年很多公司或因資金用盡，或因時不我予而關門，更何況投資人還可以拿八成的錢回去；第二個選擇也可行，只要再撐個兩年，誰能說兩年後市場不會起來，說不定就讓這家公司賭到了；可是，經過我們創投與創業家不斷地開會、討論後，我們決定選擇最艱難的第三方案。 首先，我們要找到一個夠資格的執行長，為了找這個人選，我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一個非常夠格的人， 她就是知名公司 Napster 的創辦人之一、也是第一任執行長﹐也是有名的創投，盛年急流勇退，過著非常悠哉的生活。當我打電話邀請她再度復出時，她馬上就說，「出來做事要被你們這些創投罵，還要被股東用放大鏡看，我才不幹呢！」 可是，當我把這個公司的想法告訴她後，她的眼睛一亮！在我的說服下，她答應先擔任這家公司三個月的顧問，結果，她與公司創辦人一拍即合，於是最後就正式跳下來當執行長。這個結果其實完全符合我的「陰謀」。話說回來，如果有機會創造出另一個甲骨文，哪個創業家會放棄呢？ 在執行長找定後，這家公司開始全力衝刺，重點在於雇人、產品研發及行銷，並且控制公司的開銷。我們幾個創投也是天天盯著看，結果，本來規畫明年第一季才要推出的產品，竟然提前六個月就完成了，這在我們投資的公司中是非常少見的，現在他們正和二十幾家公司洽談，這些公司都是《財星》雜誌前五百名的大企業，對於一家曾經陷入困境的公司來說，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當然這家公司離成功還有一大段距離，也還有很多困難要克服，但是，創投及創業家所做的這個選擇，比起前面兩個選擇來得積極正面多了。 同樣面對挑戰，台灣或大陸的情況就與美國有很大的差異，美國公司要不就是把公司關掉，要不就是固守公司的核心技術，繼續堅持下去，但是我們在台灣或大陸看到的情況，就有很多公司要不就是為了面子，繼續苦撐下去，燒到沒錢了收攤；不然就是為了衝業績，來個業務大轉變。可是，如果公司的方向是可以亂轉的，那是不是表示原來公司的核心技術其實根本不存在？美國人有一句話說，「You are drinking the cool-aid 」，cool-aid 是一種速成的飲料， 不是什麼好酒，但很多人渴了就喝，就像一些創業家隨便弄個故事，投資人就胡亂投了一樣。 言歸正傳，大陸的學習能力很強，目前在很多方面已經不輸台灣了，但是，台灣有些領域還是超前大陸很多，創業投資就是其中之一，台灣絕對要保持在這方面的領先，否則以後在大陸與台灣的競爭中，台灣的優勢將會很快地喪失。 最近很多人談到台灣的前途，以及要朝哪個方向走，我覺得這個問題與前面的例子相當類似，任何公司在面對挑戰時，都不能拋掉自己的核心能力，就像現在台灣遇到困難，也不能忘記過去辛苦建立起來的核心能力，而去另外創造一個完全做不到的未來。 過去台灣從農業、輕工業，發展到半重工業，然後再轉型到高科技業，在個人電腦、半導體、光電、通訊、網路等領域建立了相當多的成就，誰說個人電腦只是裝配業，半導體只是代工，這些其實都相當不容易，都是大學問，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絕對不能看輕，我們要從這些核心能力出發，去尋找台灣的下一步。 現在有些人一廂情願地要政府全面開放三通，好像非去大陸才有救；有人則誓死不願與大陸交流，這兩種態度就好像前面說過的第一及第二種選擇，要不就是「宣布破產」，完全否定原來的作法，要不就是死撐下去，不管自己還有多少資源。但是，這兩種態度都不對。 我相信，未來兩岸的競爭，將會激烈到沒有人可以控制，但是在面對挑戰時，台灣只有做第三個選擇，想辦法在原來的核心能力上進行轉型，過去台灣人很靈活，有創意，不墨守成規，許多從事紡織業及從事外貿的老一輩，提著一個皮箱全世界跑，把小公司跑成大企業。現在，我們也得發揮這種精神，在高科技業上做轉型及調整，如此，才能創造台灣的新奇蹟。 台灣的發展是創業者、創投家、企業家和政府官員的責任。過去每當產業升級的關鍵時刻，會有傑出的人才跳出來，也有一批很好的官員，想出很好的機制及遊戲規則，讓產業得以建立，經濟能夠成長。現在我們也需要這樣的官員及立法委員，不是只想到選票或政黨，而是懂得創造合理的環境及遊戲規則，讓台灣能夠創造出更多世界級的企業。 曾煥哲（Joseph Tzeng）， 華晶網際網路創投（Crystal Internet VentureFunds: "CIVF" ）執行合夥人，歡迎讀者來信交換意見：jt@crystalventurecapital.com， 　 若您要給我們您的創業計畫書，請寄至：submit@crystalventurecapita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