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達(NVIDIA)的GPU由台積電代工,驅動著全球AI模型的訓練,但我們卻未能孕育出類似ChatGPT或Deepseek的應用生態,如同當年的智慧型手機浪潮,陷入“台灣製造卻無自有品牌”的困境。雖然硬體代工的輝煌成就了台積電的兆元市值,但可能成為鎖死未來的「金色牢籠」。
一、硬體優勢的代工困境:從晶圓到AI晶片的路徑依賴
台灣在全球半導體產業鏈中佔據無可替代的地位。台積電壟斷全球尖端邏輯晶片製造,這種技術壁壘延續PC時代的代工優勢,卻在AI時代形成新的結構性矛盾——輝達的GPU由台積電代工,驅動著全球AI模型的訓練,但我們卻未能孕育出類似ChatGPT或Deepseek的應用生態。
如同當年智慧型手機浪潮中“台灣製造卻無自有品牌”的困境,如今台積電的晶圓廠正為國際巨頭的AI競賽提供“彈藥”,而本土企業仍困在“客制化解決方案供應商”的角色中。
這種路徑依賴正在形成危險的閉環:晶圓代工的巨額利潤削弱了企業開拓軟體市場的動力,而國際客戶對台灣供應鏈的深度捆綁(如輝達依賴台積電製造GPU),更使產業轉型面臨“溫水煮青蛙”式的系統性風險。
二、軟體斷層的生態危機:從模型研發到商業轉化的死亡之谷
我們並非缺乏技術突破能力。工研院開發的TAIDE大模型已達到Llama 2的技術指標,富士康更在2025年推出台灣首個推理大模型FoxBrain,其邏輯推理能力接近世界一流水準。
但致命短板在於商業化能力:TAIDE未形成類似Copilot的產業整合平台,FoxBrain雖開源卻缺乏開發者生態,這與美國OpenAI構建的GPT商店生態形成鮮明對比。
這種斷層源於兩個歷史慣性:其一,產學研協作的“最後一哩路”缺失。台灣的大學絕大部分的AI研究集中在演算法優化與晶片設計,而應用場景開發較少,導致應用場景成果難以對接市場需求。
其二,政策引導的錯位。儘管“數發部”在2025年啟動新台幣百億元的AI新創基金,但投資仍側重硬體基礎設施,對本土SaaS服務商的稅收抵免等激勵措施尚未落地。
三、數據孤島與算力悖論:原油充足卻煉油廠匱乏
我們在數據治理上陷入雙重困境。醫療領域最典型:全台500多家醫院每年產生20PB醫學影像數據,但因隱私法規爭議與系統割裂,跨院數據整合度不足15%。這直接導致AI輔助診斷模型的訓練效率僅為美國同行的1/3。
企業端同樣嚴峻,根據資誠聯合會計師事務所發佈的《2024台灣企業轉型現況及需求調查報告》,顯示僅8%的台灣企業應用AI,92%仍在觀望,主因是數據碎片化與治理能力薄弱。
更矛盾的是算力佈局。全台計畫在2028年將整體算力提升至480 PetaFLOPS(每秒一千萬億次浮點運算),並投資30億美元建設AI數據中心,但這些算力主要服務於國際客戶的雲端需求。如同擁有煉油廠卻無法生產汽油,本土企業反而需要向AWS或Azure購買算力服務,形成“自主算力反成成本負擔”的荒誕局面。
四、人才流失的惡性循環:硬體培養與軟體外流
我們正面臨AI人才的結構性失衡。企業端,台積電等硬體巨頭提供年薪遠高於本土AI新創企業;AI相關碩士生大部分選擇晶片設計與演算法優化方向。
這種培養模式與產業需求嚴重脫節:當日本軟銀用200人AI團隊改造7-Eleven供應鏈時,台灣零售業仍普遍依賴“Excel+經驗判斷”模式。更嚴峻的是頂尖人才外流,AI工程師流向美國,高於印度與以色列的外流比例。
五、破局之路:從代工思維到生態重構的變革
要打破歷史輪迴,我們需在兩個層面實現戰略轉向:
數據主權的制度創新
借鑒歐盟GAIA-X模式,建立醫療、製造等領域的國家級數據信託平台。例如醫療領域可推行“去識別化數據跨院共用機制”,允許企業在嚴格加密條件下調用數據訓練模型,再通過API服務反哺醫療機構。這需要修訂《個人資料保護法》,在隱私保護與數據利用間找到新平衡。
產學研的生態重組
韓國KAIST與三星的“AI工學院”模式值得借鑒:由企業定義應用場景,高校組建跨學科團隊攻關,政府提供研發資金補助。我們可將台積電的3D IC封裝技術與富士康的FoxBrain模型結合,在沙侖科學城打造“AI+智能製造”試驗場。
六、歷史時刻的臨界點
當全球AI競爭進入“場景落地決勝負”的階段,台灣正站在產業轉型的十字路口。硬體代工的輝煌成就了台積電的兆元市值,也可能成為鎖死未來的「金色牢籠」。
要避免重蹈網路時代“硬體稱霸、軟體失語”的覆轍,需要政府、企業與社會的系統變革。正如台南科學城正在建設的AI超級電腦,其價值不在於算力數字的堆砌,而在於能否催生本土的AI應用生態。唯有打破路徑依賴,在數據、人才、政策等層面構建新規則,台灣方能在AI時代書寫不同於半導體代工史的產業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