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運撞牆還被台積電取消優惠，美國恐要接受英特爾「不行了」的事實！３理由證明，不拆分就是輸

第二則是四位前英特爾董事一致認為，英特爾應儘速切割製造代工事業，但英特爾前董事長貝瑞特則跳出來反對。兩則新聞都值得進一步討論。

第一則新聞比較簡單，我認為路透寫這則新聞大致應該沒錯，基辛格之前一直說台灣很危險，不斷遊說美國政府給英特爾支持與補貼，確實把台積電惹怒了，而且，基辛格的前一任執行長原本計畫把不少訂單交給台積電做，但基辛格上任後就把訂單取消，這些都讓台積電很不高興。

不過，新聞中提到，原本台積電要給英特爾高達四折的折扣，這個數字實在太嚇人，我認為應該是外電誤植的結果，台積電對訂價很重視也很嚴謹，即使給予重要客戶優惠，也不可能出現這麼高的折扣。

尤其是近幾年台積電先進製程領先全球，是獨家供應的角色，用常理判斷就知道不可能打到四折，而且英特爾之前並非大客戶，若英特爾這種客戶都要打四折，那給蘋果、輝達這種大客戶又要多少折扣？如果台積電要如此折價賣，獲利還能不斷創新高嗎？

因此，我的判斷是路透寫錯了，或記者消息來源說錯了，比較可能的是台積電原本要給4%的折扣，不是40%，但後來因基辛格太有敵意、針對性太強，才讓台積電取消4%的優惠。

理由一：歷史經驗顯示　進行分家或切割會在激烈競爭下勝出

不過，比起這個小錯誤，我更關心的是第二則新聞。四位英特爾前董事與前董事長貝瑞特的不同意見，到底英特爾該如何做，這是關乎英特爾未來前途的重大議題。

當然，先講我的結論，我還是比較傾向支持四位前董事的看法，英特爾確實需要將製造部門切割出去。只是，這位很有分量的英特爾老將貝瑞特，其實提醒了大家一個很現實的角度，那就是現在英特爾分家也來不及了，我認為這是很值得討論的觀點。

首先，還是先談為何我支持四位董事的意見。

過去40年，半導體產業從垂直整合到垂直分工進行典範移轉，從IDM（整合元件製造廠）演變到晶圓代工與IC設計公司分工合作的模式，我相信這是大家早就很熟悉的歷史大趨勢了。

在這個典範移轉中，台灣因為抓緊趨勢成為贏家，2023年台積電營收成為前十強的第一位。台積電從創立之初就以晶圓代工為商業模式，因此促成了產業加速分工及演變，至於其餘前十強的輝達、高通、博通及超微，都是受惠於垂直分工而勝出的IC設計業者。

不僅如此，台灣其他半導體龍頭公司如日月光、聯發科，甚至通路業中的大聯大及文曄，也都成為垂直分工的領頭企業，台灣毫無疑問是典範移轉受惠最大的國家。

除了台灣之外，若再觀察其他國家目前的產業現況，也有很值得探討的現象。

由於最近《晶片島上的光芒》韓文版要出書，我開始準備去首爾的演講，因此把過去40年全球半導體業的營收前十強排名做整理，結果也發現一個簡單的結論，那些更早進行分家或切割的半導體國家，都在激烈競爭下勝出，至於無法及時因應調整改變的國家，最後當然淪為被淘汰的輸家。（見表一）

例如以大家熟悉的日本為例，1990年排名前十強的有六家日本企業，都是以生產記憶體為主的半導體大廠，到了2023年前十強已經一家日商都沒有了，日本營收第一的半導體公司索尼（SONY），2023年在全球是排第17名。

日本企業習於用大集團模式運作，半導體是很多集團企業眾多部門中的一個事業部，90年代日本被美國強力壓制後，記憶體市佔被南韓搶走，在競爭力逐漸消亡的過程中，日本半導體公司幾乎都沒有從大集團獨立出來，可以說是在全球專業分工的大潮流中缺席了。

至於過去不受重視的歐洲半導體產業，大家好像有一個印象是歐洲半導體表現不怎麼樣，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理由二：對比歐洲、日本　台灣是典範移轉過程的大贏家

觀察40年的變化，1990年全球前十強中有一家飛利浦（Philips），2000年則有三家歐洲公司排名前十強，分別是意法半導體（ST）、英飛凌（Infineon）及飛利浦（Philips），到了2006年有意法半導體及恩智浦（NXP）排名前十強，到了2023年也還有兩家擠進前十強，分別是英飛凌及意法半導體。

這個排名很重要的意義是，英飛凌是1999年從德國西門子集團獨立出來，至於恩智浦則是2006年從飛利浦切割出來，歐洲企業意識到在亞洲企業崛起下，需要讓半導體部門脫離大集團去獨立發展，不應該一直在大集團下被保護。

歐洲的作法，剛好是日本的對照組，日本幾乎所有半導體公司都沒有獨立切割，都一直躲在大財團的保護傘下，但最後也因此失去競爭力，黯然收攤結束營業。

對比歐洲及日本，台灣當然是典範移轉過程下的大贏家，不只台積電從創立開始就以晶圓代工為商業模式，原本是IDM的聯電，也在1995年就進行產品與製造切割，獨立出去的聯發科及聯詠等公司，如今是世界排名前十大的設計公司。

更擴大來說，台灣產業的專業分工之路，也不只發生在半導體業的聯電，個人電腦產業的宏碁及華碩，也分別在2001年及2005年分割，其中宏碁分出緯創，華碩分出和碩，都是讓產品與代工分開來，避免造成與客戶競爭的衝突。

接下來的兩個重點國家則是南韓與美國。

南韓從1995年開始，持續至今都有兩家企業排在全球前十強，2023年是三星電子及SK海力士。至於之前也陸續進前十強的現代電子（Hyundai）及海力士（Hynix），基本上就是海力士前身，在經歷多次整併後才形成現在的局面。

南韓半導體公司以記憶體立足全球，基本上是接收90年代日本的地位，由於記憶體產業是標準產品，與晶圓代工邏輯IC大不相同，適合大量及規模製造的IDM型態，過去台灣記憶體產業也曾以代工模式運作，當時技術授權日本或美國企業，並以類似代工模式營運，但最後都不敵韓國的IDM大廠。

理由三：南韓三星內部分歧　反而讓晶圓代工壓力愈來愈大

至於美國的半導體產業，主流趨勢早已是純IC設計產業了，前面提到排名全球前十強的輝達、高通、博通及超微四家公司，都是IC設計業的大贏家，唯獨英特爾等少數公司一直維持IDM型態，如今是否要獨立分家，也引發許多討論。

其實，擺在英特爾眼前的，最佳參考案例是美商超微（AMD）。過去超微是英特爾手下敗將，但因為成功把格芯切出去，即使格芯目前只是二線的成熟製程代工廠，但超微卻因此蛻變成實力強大的專業IC設計公司，市值甚至達英特爾兩倍以上。

因此，簡單做個小結論，在典範移轉過程中，日本沒有及時轉型，原本IDM就一個個倒下，但歐洲早早就做轉型，如今還能維持一定局面。

至於大部分的美國企業，也都轉型為設計公司，只剩英特爾、德儀等少數企業，勉力維持美國在半導體製造上的市占率。

而南韓企業，我認為記憶體仍舊是IDM型態，不太會改變，美國的美光也是IDM，也不太會變，但三星的晶圓代工業務若不調整，壓力會愈來愈大，近來三星已縮減五成的產能，恐怕是很大的警訊。

10月下旬，成功帶領過三星電子的前社長陳大濟，在接受媒體訪問時就主張，三星應該把晶圓代工切割出來，否則很難和台積電競爭。但同時間三星內部則傳出，還是主張晶圓代工事業應繼續留在公司內部。

每次遇到這種對公司發展意見不同的情況時，都有似曾相識、歷史重演的感覺。沒有包袱的外部人通常直接講真話，但身在企業內，尤其身陷政治、利益糾葛的人士，往往是「當局者迷」，對太大的改變都抱持排斥的態度。

以上這些想法，大概就是我對英特爾應該把製造分家的主要想法。英特爾需要獨立出製造部門，否則很難讓晶圓製造成為具競爭力的一門生意，甚至還可能因此拖累英特爾的產品部門，這似乎已是可以預見的未來了。

打不過台積電、三星　英特爾現在才要分家恐來不及

不過，對於貝瑞特的看法，我認為還是有參考價值。他在美國《財星》雜誌（Fortune）上撰文，強調拆分無法拯救英特爾，晶片製造商需要大量投資才能保持競爭力，只有英特爾、三星和台積電這三家晶片製造商，有足夠的收入來維持未來產品所需的研發。

他說，英特爾的設計部門很可能會在這次拆分中倖存下來，但英特爾的代工業務能否持續下去，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即使像超微分割格芯後，格芯依然落後台積電，因為它沒有任何差異化技術。

貝瑞特說，如果英特爾（或美國政府）將其拆分為獨立公司，發生在超微切出格芯的事情，也可能發生在英特爾的製造部門上，最終結果就是美國可能會依賴台積電或三星來生產最新的晶片。

貝瑞特的意見有相當代表性意義，他說的其實沒有錯，他點出的一個重點是，即使英特爾現在分家，恐怕時間上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也打不過台積電或三星，這是很殘酷的現實。

貝瑞特是在1998年擔任英特爾執行長，2005年擔任董事長，2009年退休，是英特爾還在全盛時期的領導人，也是在諾宜斯、摩爾及葛洛夫三位傳奇一一離世後，還碩果僅存上一世紀的英特爾領導人，他獨排眾議跳出來說話，心情一定也是相當複雜。

記得我跑新聞的過程中，貝瑞特曾多次來台灣拜訪，我參加了幾次與他見面的記者會，他是身高190公分的大個子，也是世界第一企業的CEO，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對象。

但很可惜，整個半導體產業出現巨大改變，與當年他領導的英特爾時代已相當不同，就像現任執行長基辛格，一心想要恢復當年英特爾盛況，但時代過去了，他們津津樂道的歷史，如今只能留給後人瞻仰，要回去幾乎是完全不可能了。

對於英特爾，美國人絕對有很強烈的情感，因為英特爾是美國半導體的傳奇，不只寫出矽谷的傳奇歷史，摩爾定律更主宰60年半導體的發展，要美國人接受英特爾不行了的事實，而且是敗給亞洲的台積電或三星，真的是很難接受的事。

川普應該感謝台灣　讓美國保住半導體龍頭地位

但是，歷史永遠是無情的，時代巨輪不斷往前推進，如今拳王早已換人做，輝達創辦人黃仁勲顯然還會再宰制半導體業一段時間。其實美國人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英特爾下來了，但輝達起來了，再一次重振美國半導體，黃仁勲揮著AI大旗，耍得虎虎生風，江山代有才人出就是這種樣子，美國依然是全球半導體的領頭羊，一點都沒有失去昔日的風采。

所以，被眾人看好會在11月5日大選勝出的川普先生，你對台積電與台灣的說法，其實是大錯特錯，台灣沒有搶走美國人的工作，反而創造更多美國人的工作，若沒有台積電幫忙輝達，美國很可能在英特爾落敗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台灣幫忙美國保住半導體龍頭地位，川普先生應該非常感謝台灣才對。

因此，最後還是老話一句，在過去40年半導體的大趨勢中，大部分人都無法預見或創造趨勢，因為大家都沒有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的遠見，但更重要的是，當趨勢來了以後，能夠跟著調整改變的國家，或是跟著順勢而為的企業，最後都有機會活下來，而且過得還不錯，這應該是今天我們看英特爾要不要分家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