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農的同時,黃水可也開始思考未來。那時,他總會看見附近工廠出入的工人,上下班準時、每月都有薪水,讓他有了當工人的嚮往。這也影響了他國中畢業後,選擇嘉義高工電工科就讀,因為當年的他,希望學得一技之長,然後進工廠工作,改善家裡經濟。
十六歲那年,命運之神卻替他開了做工之外的另一種可能,那是一個中華電信的建教生招考計畫。當年,全台灣有十八個學生,包括黃水可在內,就這樣一腳踏進當時還稱為電信局的中華電信,開啟了他「人人稱羨」的公務員生活。
說人人稱羨,原因在於,「我剛進中華電信,一個月薪水一萬六(千元),是我打工薪水(近)六倍!」黃水可說他還記得,當時祖母第一次看到他的薪資單,「高興得流下眼淚,因為那是農家做很久都不一定會有的收入。」
苦讀翻身的故事令人振奮,但本該穩當的公務員職涯,命運之神卻又悄悄找上了他。
二○○○年,中華電信上市,民營化腳步加速進行。當年業務龐雜、家大業大的中華電信,面對非核心事業,不是設法分拆出去,就是結束其業務,而當時黃水可身處的單位,是負責製造公司其他研究單位測試用的高速電路板,由於和母公司本業的關聯度低,這樣的單位在轉型公司化、追求獲利的中華電信,處境尷尬。
當年已是身負管理職的黃水可,一邊看著他口中稱為「弟兄」、四十多位約聘制的同事,未來生計該何去何從?另一邊,是他心裡知道,在中華電信這種大公司的架構下,自己看好的高速傳輸電路板,很難有發揮空間。
這時,黃水可過去在農作中,看著荒地種出作物的回憶愈顯清晰,那樣的成就感鼓動著他,夾雜著照顧下屬的責任心,毅然決定走上創業路。
然而,這也是一個沒有任何家人支持他的念頭。畢竟,精測成立前,黃水可在中華電信工作了二十四年,距離退休俸僅剩一步之遙,反觀創業可能有失敗的高風險,「那時候你可想像反對的話,都在我家出現過。」他回憶。
中年破框 辭公務員創業
當時已經四十七歲、現任中華精測技術長林承銳回憶,他之所以會選擇辭去中華電信的鐵飯碗,就是出自對黃水可的信心,又或者說,是黃水可身上不同於傳統公務員的特質,讓他認為,創業真的有機會成功。
「(黃水可)善於且敢於宣傳理念。」李鑫垚觀察,很多人不會做夢、也不敢保證承諾,因此不敢把夢想說出口,但黃水可不同。○五年,黃水可對創業計畫雖然只有六成把握,但仍堅決要辭職創業。
這六成把握,一個是來自對技術發展的敏銳,另一個則是嗅到了客戶尚未滿足的巨大需求。原來,還在中華電信研究院的時候,黃水可就發現當時晶片朝高頻高速發展的趨勢下,電路板的規格,並沒有與時俱進。
然而,當時憑藉團隊累積的技術,其實已經做到高於業界的水準,「那幾年,我們就開始巡迴演講,有次還到研華分享,把他們三百人的禮堂坐到滿。」光是技術分享就取得巨大回響,讓黃水可在技術上有十足把握。
○五年,精測創立,結果才三個月,就把兩千五百萬元資本額燒光。當時黃水可代表公司向銀行貸款,結果不僅拿不到融資,「還有銀行看我們沒了中華電信員工資格,要我們把錢還回去!」最後,他找上承接他家裡房貸的銀行,才解除財務引信。
好不容易拿到資金為公司「續命」,但財務仍舊拮据,當時只能採買別人用過的二手機台,然後靠精測員工的雙手,拼湊一條產線,「就類似拼裝車啦,」一名精測員工說,因為二手機台故障率相對高,導致創業前幾年,黃水可幾乎都守著機台、在公司過夜。
所幸當時台灣半導體正逢高速發展時期,對後段的測試機台,愈來愈需要能高速傳輸訊號的電路板,精測憑著幾乎唯一能「國產」這種電路板的技術,讓公司每月營收從幾十萬、幾百萬到幾千萬元,最後在一六年上櫃,並且一度坐上股后,此刻成立十年的精測,終於度過了黃水可口中「創業三階段」:活下來、活得好、活得久,其中的第一個階段。
贏得資本市場肯定、確定活下去之後,接下來,就是要讓公司「活得好」。一六年,黃水可決定要讓精測再度跳脫框架,啟動公司內部稱為「石中劍計畫」,將本業從原本的高速電路板,延伸到自製針頭比頭髮還細的「MEMS探針卡」,這讓精測成為全球唯三可以製造非記憶體MEMS探針卡的廠商。

考驗 做出頭髮五分之一細針
為了布局這一局,黃水可把認識的高手都找來,像熟悉PCB化學製程的精測副總李文聰,以及他的大學同學、有著探針機械結構專業的精測研發長魏遜泰,還有過去專精半導體業務的精測副總簡志勝。
「黃總他很懂得怎麼挑人。」李鑫垚觀察,這群夥伴組建起精測往下個階段躍升的實力。對於人才,黃水可很願意耐心等待,像魏遜泰雖然沒有在創業時加入,但十年來黃水可都沒有放棄遊說他,終於將其納入精測團隊。
把人都找齊了,但開發新產品的難度仍巨大。「那個探針細到只有頭髮的五分之一,還要壓一百萬次不會變形!」黃水可透露,在開發產品的一百多次失敗裡,如果沒有來自化學、材料、熱處理領域的人才,沒有整合這些跨領域的技術,就沒有辦法完成這個新產品的開發。
自製MEMS探針卡的成功,除了讓精測打進更多的客戶,也進一步分散產品過於集中的風險,「我幾年前就跟同事們說,如果我們只做測試板,會有很多同業競爭的風險。」黃水可說。法人看好,在客戶結構的調整下,精測明年可望維持穩健成長。
十六年來,精測從一無所有,到後來問鼎股后、躋身全球前三地位,某種程度上,是在體現黃水可的價值觀。因為他相信,就算一無所有,只要堅信未來大有可為,都有機會讓荒地長出豐富的作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