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將這麼多一流人才放到台積電做二流工作,對於社會整體是否會是損失?
今周刊轉載加拿大約克大學副教授沈榮欽的文章《從「全球車用晶片荒」看小國的兩難:台清交一流人才做二流工作堆起台積電成功,對台灣是種損失?》,文中引述:
「如果一粒麥子不死,就不會生出更多的麥子。芬蘭諾基亞失敗之後,釋放出的人力造成芬蘭新創事業大為發達;加拿大黑莓失敗之後,也促成滑鐵盧四周的新創產業圈。台灣將這麼多一流人才放到台積電做二流工作,對於社會整體是否會是損失?」
教授沒有給答案,那麼我來給大家答案:是,也不是。
什麼嘛!廢話,這種答案,有等於沒有。別急別急,聽我慢慢道來。如果大家不了解台積電在做什麼,又如何能夠理解我的意思呢?因此想要深刻了解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必須先了解到底這些台清交一流人才在台積電都做些什麼工作?我來舉一個例子給大家聽。
早期的台積電的確「是」一流人才做二流工作
我在讀碩士班時認識了一位優秀的學長,他是材料專家,我們實驗室裡的第一個氫能反應器和控制程式是由他一個人設計組裝完成。
2000年他博士畢業後進入台積電工作,當年台積電量產的是8吋晶圓0.18微米製程,他進入台積電12吋晶圓0.13微米先進製程研發部門,負責的就是化學機械研磨(CMP),成功開發順利量產。
有一回他和我聊天說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開關水龍頭」,意思是控制漿料的流量把晶圓磨平,同時也提到自己是這個部門學歷最低的人,未來要升遷可能不容易。
我聽了不敢相信,清大材料博士是這個部門學歷最低的人,我好奇的問:那你的同事都是什麼來歷?
他不急不徐的回答:一位是麻省理工學院(MIT)機械博士,另外還有史丹佛大學(Stanford)、劍橋大學(Cambridge)材料博士,哦!還有一位是哈佛大學(Harvard)化學博士......,我立刻打斷他: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我相信你是這個部門學歷最低的人。
當年這個部門的高學歷雖然未必是所有部門的狀況,但是由此可見台積電對一流人才的吸引力。
在美國,擁有這些學歷的人會去FAAMG(Facebook/Apple/Amazon/Microsoft/Google)做動腦筋的設計工作,製造業的工作通常不是他們的首選,而台積電做的是晶圓代工,本質上就是製造業,因此確實有人認為台積電是用台清交一流人才做二流工作,某種程度來說這是對的。因此我說:是,至少早期的台積電是這樣,而且不只台清交,連美國長春藤名校的博士都做同樣的工作。
現在的晶圓代工已經「不是」二流工作了!
隨著時間的演進,目前的晶圓製造已經逼近物理極限,製程愈先進複雜度愈高,化學機械研磨(CMP)算是晶圓廠裡比較簡單的製程,大家還會覺得這種東西找個大學畢業生就可以做了嗎?
但是再想想,如果要把12吋晶圓的表面磨平,而且整片晶圓的表面平坦度必須滿足正負1奈米的誤差,大約10顆原子的大小,而且金屬是硬的,塑膠是軟的,兩種不同性質的材料要一起研磨,怎麼樣,沒有想像的簡單吧!
此外,先進製程裡還有其他技術例如:光學微影、薄膜成長、蝕刻、摻雜是更複雜的,而且未來發展到「埃米製程」材料的量子效應愈來愈明顯要如何克服?(備註:埃米製程是指「次奈米製程」也就是製程節點小於1奈米)。
因此在先進製程的時代,我們已經不能再說現在的台積電做的是二流工作了!因此我說:不是。
事實上就是因為這些一流的人才造就了今天的台積電,能夠超越英特爾、三星成為世界第一,而英特爾這樣的科技巨人或許就是因為在美國比不上FAAMG的吸引力,最後才敗陣下來的,不是嗎?
產業的發展必須因地制宜不能好高騖遠
台積電是「先進的」製造業,因為毛利高因此在台灣薪資待遇好,能夠請得起這些優秀的博士、碩士,那麼教授的問題:台灣將這麼多一流人才放到台積電做二流工作,對於社會整體是否會是損失?
我認為不會,台灣有那樣的環境去造就本土的FAAMG這種公司嗎?如果沒有,那將這些人才釋放到其他領域又有什麼用呢?
台灣的內需市場很小,我們很難有那樣的環境去造就FAAMG這種公司,我們也不該好高騖遠想要一步登天去造就這種公司,相反的,我們把人才用在最適合我們環境,才會造就出成功的企業,今天回頭看這是個正確的決定。
最後,大家都談台積電的強項,卻不談它的弱點,台積電有三大弱點,或者應該說是台灣半導體產業共同的弱點:
1. 先進製程所使用的材料與特用化學品大部分是進口的
2. 先進製程所使用的製程設備大部分是進口的
3. 先進的記憶體製程落後三星
因此台積電在先進製程領先全球之後,台灣應該利用這個機會進行產業升級,培植相關的半導體供應鏈,包括先進製程所使用的材料、特用化學品、製程設備研發等,這樣優秀的人才就有地方發揮,對於社會整體是正面的呀!
作者簡介_曲建仲
台大電機博士,知識力專家社群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