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積電:台灣產業發展的深層辯論
儘管疫情降低汽車銷售,依舊產生全球車用晶片荒,福特、福斯、速霸陸、豐田、日產、飛雅特克萊斯勒等汽車大廠不是停工就是減產,原來不在汽車廠價值鏈上的台積電突然成為舉世矚目的要角,這是自921大地震之後,台灣半導體產業再次躍上全球財經版面。
汽車廠的價值鏈十分複雜,通常牽涉到十餘個國家上萬家廠商,汽車大廠將之分級:
第一級(tier-1)供應商像是Magna, Aptiv, Borg-Warner, Bosch, Continental, ZF, Knorr-Bremse, Marelli, Denso, Aisin, and Hitachi Automotive Systems,通常本身就是跨國企業,有些甚至幾乎可以代工製造汽車。
第二級(tier-2)供應商製造像是Osram, SOME, ITR USCO, Minth Group, Stanadyne, and Zexel,他們通常生產車窗馬達之類技術上較不複雜的零件,有些甚至只服務第一級供應商,而未和車廠直接交易。
第三級(tier-3)供應商像是 U.S. Steel, Kobelco, Fuyao Glass, or Fengfan,他們提供車子所需要的三萬種小零件,其中有些專業的利基廠商,儘管規模小,但是也可以獲得高利潤,台灣也有不少這類廠商,成為改車者的最愛。
台積電之類的晶片製造商通常不被列入汽車全球價值鏈中,因為汽車廠會直接與第一級供應商中的代工廠訂貨,代工廠才會接觸半導體廠商。當然也有例外,例如BMW是直接向半導體廠商下單,因此在這波車用晶片荒中受傷程度最低。
汽車批評代工廠居然未能未雨綢繆,中國車市回溫,就造成晶片大缺貨,代工廠則怪罪汽車廠奉行豐田JIT以來精實生產的低庫存傳統,雙方正就賠償密切溝通中。
車用晶片傳統上既不需要最尖端製造技術,產量又未能與手機大廠相提並論,所以在半導體製造排單上,並非列於優先地位。此次全球車用晶片荒,世界突然警覺台積電對於世界的重要性,日、美、德等國甚至向台灣政府喊話,希望台灣晶片製造能夠增加車用晶片的產能,以解燃眉之急。
德國經濟暨能源部Peter Altmaier致函給台灣經濟部長、行政院副院長,籲請當局為德國處境艱難的汽車產業提高晶片供給量;但是在同一時間,德國外長Heiko Maas接受訪問時依舊指高氣昂地指出德國的一中政策不變,對台灣毫無彈性,令不少台灣人為之氣結,認為德國對於中國的卑躬屈膝與對台灣的高傲,恰形成兩種對比。
經濟部長王美花為此邀集台灣四大晶片廠協商,包括台積電副總、力積電董事長黃崇仁、世界先進副總、聯電總經理均出席。廠商表示目前產線「不僅滿載且超載」,但會中仍達成共識願意配合政府增產車用晶片,將以三方面進行:透過產線優化將產能拉高到103%、把車用晶片「Supporting Rate」調到最高,以及與其他產品客戶進行協調等。
《彭博社》也以全世界依賴台灣半導體已達危險程度為題,特別報導台灣半導體在全世界價值鏈中已經佔據樞紐地位。報導中指出,儘管美國仍在晶片設計上具有主導地位,荷蘭 ASML 則壟斷最好的半導體設備;日本則是關鍵化學、設備主要供應商;但在先進製程上,台積電越來越鞏固自己的領先地位,並幫助台灣建立以台積電為中心的全面上下游產業鏈系統,如日月光是全球頂尖的封裝測試廠,聯發科則成為全球最大智慧型手機晶片製造商。
由於全球價值鏈的分工越來越精細,專業化程度也越來越高,固然大幅提升效率與創新,但是也增加了風險,彼此相互依賴,一個環節出錯,就可能對整個產業鏈造成強大衝擊。
本次車用晶片荒,只會更加深了原來就在進行中的趨勢,不僅中國試圖發展半導體,美國、日本、歐洲與韓國,也都都在大幅增加半導體產業的自主性,試圖扭轉過去全球化加深的全球產業鏈趨勢,增加本國可以控制的範圍。
對台灣而言,這牽涉到產業發展的一個深層辯論:過去屢屢有人對於台積電的高利潤率不以為然,認為是以許多台清交第一流人才去做第二流工作換來的,如果能夠將這些人才釋放到其他領域,對於台灣的貢獻會更大。
如果一粒麥子不死,就不會生出更多的麥子。芬蘭諾基亞失敗之後,釋放出的人力造成芬蘭新創事業大為發達;加拿大黑莓島失敗之後,也促成滑鐵盧四周的新創產業圈,台灣將這麼多一流人才放到台積電做二流工作,對於社會整體是否會是損失?
台灣曾經具體嘗試這種做法,例如過去企圖發展生技產業,就認為採用這種小規模遍地開花的策略,可以迎來生技產業大爆發,結果卻是鍛羽而歸。
小國在不同產業之間應該如何取捨?如今在台積電被稱為「護國神山」的同時,可以令我們對這種論述有更深入地思索,不知道相關人士是否從中學習到什麼?對於面對世界正在發生的變局又有何啟示?
※本文獲 沈榮欽副教授 授權轉載,原文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