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生指數公司統計顯示,到今年六月底,香港主板有一六三家科技上市公司,占整體股市的市值權重由一七年的十四.六%,倍增到六月底的三三.二%,即將超越金融類股成為港股第一大行業。五十歲的恆生指數雖有定期調整機制,但其成分股僅騰訊、瑞聲兩支科技股,而阿里巴巴、小米、美團等科技巨獸因「同股不同權」的爭議,至今無法納入。(編按:恒指公司今年五月宣布,大中華區的同股不同權公司,將可納入恆生指數及恆生中國企業指數的選股範疇,於八月指數檢討時實施。)
- 同股不同權:「同股不同權」,指公司發行普通股與特別股,兩種股票的投票權不同。此架構通常用於科技或新創公司,有利亟需引入資金的創辦人在持股較少的情況下,仍能掌握決策權。港交所2018年4月開始,容許同股不同權公司上市。
一國一制下的香港未來 中國科技股海外集資中心
恆指公司今年年初再度啟動徵詢,請求市場參與者回答五大問題:一,恆生指數的定位;二,同股不同權公司應否被納入恆生指數的選股範疇;三,第二上市公司應否被納入恆生指數的選股範疇;四,恆生指數中金融行業比重的情況;五,恆生中國企業指數的相關事宜。預計今年將會再度改變恆生指數的成分公司。
沒有歷史包袱的恆生科技指數,一出生就展現香港代表指數的氣勢。該指數直接由阿里巴巴、騰訊、美團、小米領軍,三十家總市值已經超過十兆港幣,是全球僅次於那斯達克的科技股指數;更重要的是,獲選的三十家科技公司,清一色都是中國企業,一家香港公司都沒有。
這個結果,也代表香港政府多年高舉發展科技產業的大旗是虛晃一招。香港本地市值最高(一四○億港幣)的科技股新意網主業是數據中心,本質是收租的房地產業;網購龍頭香港電視,總市值僅六十億港幣,都無法被選入恆生科技指數。
香港科技產業只是夢想,港股真正成績,就是成為中國科技公司海外集資中心。
「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後,香港在政治上實質回歸中國,但作為中國的境外集資中心的能力還是非常強大,光是網易、京東兩家中概股從美國回港上市,就募集了七十億美元;阿里巴巴旗下的螞蟻集團上市,也預計募集到一百億美元、甚至更多資金。認同中國網路科技前景的全球資金極為充沛,只要港幣聯繫匯率機制繼續運作,中國上海與深圳的資本管制沒有鬆綁,想要參與中國網路事業成長的國際資金,還是必須仰賴香港。
香港從匯豐、太古等英資集團主導,轉為以阿里巴巴、騰訊為主體的變化,不是一夕之間發生。一九九○年代紅籌股在香港崛起,而後在江澤民擔任中國國家主席的年代,中國電信、中國銀行、中國海洋石油、中石油、中石化在香港上市,也曾徹底改變香港股市的面貌。金融海嘯前後,中國民營企業吉利汽車、蒙牛乳業,以及地產龍頭碧桂園也都成為恆生指數成分股,香港股市的變化緊緊扣住中國經濟結構轉變,動能源源不絕。
- 紅籌股:指在香港或中國以外地區註冊,但公司起史地與主要市場在中國,具中資背景,尤其是官方背景的股票。
由阿里、京東、網易等龍頭網路企業領軍的恆生科技指數,將反映轉變後的港股內涵。(圖/視覺中國)
李小加連結港中英美 不續任港交所總裁 動向成謎
當然,香港夾在北京與華盛頓之間,這次中美關係變臉面臨的挑戰更甚以往,香港未來不是各擁其主的名嘴專家們可以驟然論斷。值得注意的是,香港一群金融與法律專業官僚的動態,以香港證券交易所總裁李小加作為代表。
李小加於二○○九年獲聘、隔年就任香港證券交易所行政總裁,是當今全球各大龍頭證券交易所任期最長的負責人,他的任期到二○二一年十月屆滿,卻在今年五月七日突然宣布不再續任,港交所隨即啟動新任總裁遴選程序,選任李小加的繼任者。
李小加在任十一年,香港上市公司數目由○九年底的一三一九家,今年已經幾乎倍增到近二千五百家,港股總市值也由不到十八兆港幣,到目前約三十八.六兆港幣的規模,如果再加上螞蟻集團預計募集的一兆五千億港幣,以及籌畫上市中、市值約六千億港幣的滴滴出行,港股總市值也倍增。香港證券交易所是股票上市公司,在李小加任內,港交所市值從二四○億港幣增值到目前四六○億港幣,同樣接近倍增,遠遠跑贏恆生指數。
更關鍵的是,李小加是連結北京與倫敦、華爾街的代表性關鍵人物。他出生在中國北京,做過《中國日報》記者,先在美國阿拉巴馬念了新聞碩士,又在哥倫比亞大學拿到法學博士,在華爾街的律師事務所參與了企業併購;一九九四年成為海歸派先頭部隊,先加入美林證券,五年後就升任美林中國區總裁的大位,○三年成為摩根大通中國區主席。
在江澤民、胡錦濤主政期間,李小加參與或主導了所有中國龍頭國企海外上市的大案子,從中國海洋石油、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招商銀行、中國鋁業的上市案,對中國經濟發展有極為關鍵的貢獻;○九年被挖角擔任港交所行政總裁,薪資雖然遠低於他在華爾街投行,但是他帶領香港證券交易所與紐約、倫敦競逐全球第一證交所的寶座,多次獲得續聘,並完成滬港通、深港通等資金流動平台,繼續取得習近平的北京政府信任。
在李小加主導下,香港證券交易所一二年以一六七億港幣收購倫敦金屬交易所(LME),搶到全球大宗物資交易戰場的主導權,去年中美貿易與科技大戰正熱,猛烈的政治戰火中,李小加仍向倫敦證券交易所提出高達三七○億美元的收購計畫,最後時刻才被倫敦交易所董事會以港交所與特區政府、北京政府的政治關係,用「複雜因素的考量」(complicate matters)為由回絕。
李小加能在北京、華爾街、倫敦極端複雜的關係中,一九九四年歸國以來,持續二十餘年不斷取得突破,無疑是各方共同信任的對象,因此他在任期尚有一年半之前就提早宣布不再續任,原因與動向立刻引發熱議。有人高度質疑他與西方金融機構緊密的關係,也有猜測他可能更上層樓,競逐下一屆香港特首,繼續協助北京政府保有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
英國背景政客陸續退場 金融專業官僚仍有一席之地
港版國安法通過前,有英國背景的香港政治人物陸續退出,但金融領域的專業官僚團隊沒有崩盤,例如香港證監會總裁歐達禮(Ashley Alder)是標準的「鬼佬」(粵語中稱呼白種人的俗語),仍在港版國安法通過前兩天獲得續任,再做三年;香港證交所上市部總經理戴林瀚(David Graham)去年底屆齡退休,由曾任金發局官員的律師陳翊庭(Bonnie Chan)接任,五月再宣布劉穎出任上市審查委員會主席等,都是具有國際經驗的專業律師。
在李小加之上,現任港交所董事局主席史美倫的角色更形重要,史美倫在中國國務院前總理朱鎔基欽點下曾經擔任中國證監會副主席,一○年李小加接任港交所行政總裁,就是當時擔任港交所獨立董事的史美倫親自面試通過的,一八年史美倫出任港交所主席,今年五月再獲續任。她一路力挺現任香港特首林鄭月娥,是林鄭最重要的金融政策顧問,港交所高層人士的布局,以及接替李小加的人選,都要史美倫點頭。
北京收回香港的政治權利,但期望香港強化中國海外集資中心的角色,美國用《外國公司問責法》逼走美國中資股,海外中概股回歸香港的動能源源不絕,加上北京政策集中拉抬科技股,上海科創板的炒作熱潮高燒不退,只要資金行情持續,下半年香港金融市場仍舊熱鬧滾滾,至於北京完全主導下「中國香港」的未來,找個機會問問李小加吧!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香港證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中)今年5月突然宣布不再續任,而深受特首林鄭月娥信任的港交所主席史美倫(左)的角色將更為凸顯。(圖/達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