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三箭經濟學」雖沒讓日本經濟走向強勁復甦，卻讓老牌企業積極進行體質調整，日立華麗轉身是一例，痛苦轉型的東芝也是一例，企業轉型的艱辛與風險，超乎你的想像。
出任日本首相屆滿四年的安倍晉三，推出的「三箭經濟學」雖然沒有讓日本經濟走向強勁復甦，不過日本企業抓住機會，積極進行體質調整，東證上市公司的股東權益報酬率（ROE）平均拉高到一○％以上，已經擺脫日本企業獲利能力低的老毛病，與歐美主板上市公司看齊，另外還推動獨立董事制度，增加董事會的透明度。
更重要的是，日本企業近年積極與美國、歐洲企業結盟，孫正義的軟銀成功購併英國手機晶片系統龍頭安謀（ARM）、夏普賣給鴻海郭台銘，從百年財團三井、日立，到新興的軟體遊戲公司任天堂，或甫崛起的影音串流Netflix，都有極為頻繁的購併或合資活動，日本企業這幾年深度國際化，不論股東結構、董事會，或經營階層，都出現結構性的改革。
正面指標：日立 忍痛轉型 變企業服務公司
HITACHI（日立製作所）的企業轉型就頗具代表性。原本在電腦、家電等領域領先的百年企業，為擺脫台灣與中國低價製造廠商的挑戰，近年透過內部改造與外部購併，善用人工智慧、大數據資料等尖端技術，轉向「製造業服務化」，幫助企業顧客解決經營課題。日立二○一五年的營業額逼近十兆日圓，其中來自企業服務的比重已高達四成，一六年五月更宣布要大幅增加兩萬名顧問型業務人員，而且以開發美國企業市場為主，已經是完全國際化的企業了。一六年上半年，日立的獲利逾千億日圓，公司總市值也突破三兆日圓。
悲劇代表：東芝 購併美核廠 認列龐大損失
不過，老牌企業結構性改革不會只有利多，往往也會招致難以想像的危機。最新的悲劇就發生在已有一百四十年歷史的績優公司東芝（Toshiba），東芝為了轉型，積極投入核能電廠的興建，卻不幸連續踩到地雷，成為核能產業的最大受災戶，甚至可能就此葬送百年基業。
一六年底的十二月二十七日，東芝公司選在安倍上任屆滿四周年之際，突然宣布在一五年購併專門興建美國核電廠的CB&I Stone & Webster公司，因核電廠興建落後，存在龐大的訴訟賠償責任，可能須提列至少千億日圓 （數十億美元）損失。
東芝在一五年曾爆發盈餘灌水二千二百五十億日圓（逾六百二十億元新台幣）的假帳事件，最近又爆出超過千億日圓的損失，公司立即陷入財務危機的風暴。發布壞消息的隔日，國際信評公司大幅調降東芝的債信評等，穆迪（Mood's）在假帳事件後，將東芝評為Ba2的垃圾等級，這次再下調至瀕臨破產公司（CAA1)；標準普爾（S&P）也將原本B負面評等，往下調為B-負面觀察。
東芝為此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一六年底最後四個交易日，股價慘跌超過四成，總市值蒸發近八千億日圓，公司債券更遭到瘋狂拋售，東芝二○二○年到期的公司債券，市價從年息一．七七％突然跳升到五．五七％，東芝的財務部門整個新年假期都無法休假，拚命向債權銀行說明，以避免銀行收傘導致公司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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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盡集團力量跨國合作 「中國最先進核廠」頻出包
東芝的核電事業災難，說明了企業轉型存在高度的風險，○六年，東芝出價五十四億美元，買下美國西屋電器（WEC）的股權，當時東芝認為，在全球減碳的大趨勢下，核能電廠將成為中國、美國、日本及歐洲國家電力來源的選擇。成功購併西屋後，東芝成為全球主要的核能電廠承建商，取得與美國奇異、法國阿海琺（AREVA）同台競爭的門票。
東芝買下西屋後，成功獲得中國指標案件｜浙江三門兩座新核能機組的興建合約。
為了與法國阿海琺搶單，東芝徹底重新思考核電廠的運作，稱為「第三代核電廠」，甚至在關鍵的危機處理上，可毋需人員進入現場處理，就能讓大量的冷卻水進入核反應爐降溫。東芝為了中國的核電市場，甚至同意全數技術移轉給合作方中核集團，條件是換取未來十幾座新建核電廠的原料供應與營運維修合約。
東芝西屋用盡集團的力量，在浙江三門核電廠打造號稱最先進的核電廠，但興建過程延宕三年，先進的設計不斷出現瑕疵，還迫使公司更換核能部門總經理，至今還無法試機運轉。
意外的是，核電事業沒有帶來轉型的希望，反而將東芝推向災難的煉獄。一五年七月爆發的假帳風暴，其中一大部分的假帳來自核電部門，迫使包括社長在內的三位高層、一半的董事會成員辭職下台；一六年四月又因為西屋業務停滯不前、核電項目融資能力減弱，公司一口氣認列二六○○億日圓的商譽虧損，西屋商譽價值因此從被購併時的三三○○億劇降至七○○億日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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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虧損！裁員、賣掉白色家電事業
大量認列購併西屋的商譽減損後，東芝換上現任的綱川智出任會長兼任社長，做了極為痛苦的轉變。一五年十二月先宣布裁撤七千多個職位，一六年四月上任後又全球大裁員一萬四千四百多人，全球二十萬名員工一口氣削減了七％，是日本企業極為罕見的大裁員。
一五年十月，東芝將影像感應工廠賣給索尼（Sony），退出影像感應器的市場；一六年二月賣掉海外的電視機工廠，三月又把白色家電業務賣給中國「美的集團」；另外，為填埔虛弱的財務結構，綱川智連自己起家、獲利甚佳的醫療設備業務也賣給佳能（Canon）。經過一連串痛苦調整，東芝營運逐漸回溫，股價也從一六年元月每股一五五日圓的最低點，一路爬升到十二月四七五．二日圓的高點。
不料，剛從谷底爬上來的東芝，又被西屋的核能部門捅了一刀。西屋為了徹底整合先進的第三代核能電廠的建廠能力，在一五年購併原有的合作夥伴CB&I Stone & Webster，買價二．二九億美元，合併後的公司在中國浙江三門、美國喬治亞州、南卡羅萊納州，共有八座三代核電機組的興建合約。
購併的CB&I原本溢價的商譽估算是八千九百萬美元，卻因美國喬治亞與南卡核電廠興建延遲，到了一六年底美國財報結算前夕，東京總部竟發現嚴重的違約罰則，實際的商譽減損「可能會高達十餘億美元」，好不容易恢復血色的東芝，再度慘遭「核爆」。
不過，即使一再遭到挫折，東芝及現任的社長綱川智並沒有放棄核能業務，還是堅持「二○三○年之前，興建四十五座核能機組」的目標不變。
日本企業積極轉型，各自尋求生路，夏普放下往日的驕傲，賣給郭台銘尋求生機；日立轉型為企業服務公司；東芝則在跌跤後又踩到核電地雷，企業轉型的艱辛與風險，的確超乎想像。東芝在長達一百四十年的企業歷史中，曾多次遭逢生死存亡的挑戰，也屢次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正是百年企業的真正價值所在！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