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石油執行長唐熙華 一堂三兆元的教訓

「我希望我的生活回到正軌！」這句話已成為近來美國媒體版面的顧人怨經典名言；製造這句名言的不別人，正是造成美國墨西哥灣世紀漏油災難的ＢＰ（英國石油）執行長唐熙華（Tony Hayward）。

這位五十三歲帥哥執行長從ＢＰ基層做起，敢於大聲批評ＢＰ的保守官僚作風，三年前打敗其他競爭者，接掌這家百年老牌石油公司。但是這位新英雄卻無法通過這場危機的測試，成為全球人人喊打的對象。一位英國跨國公司金童何以淪落至此？
 

兩家台積電市值就此蒸發

今年四月二十日，位在美國墨西哥灣的深海地平線號鑽油平台（Deepwater Horizon Oil Rig）發生爆炸；位在海裡一英里深，重量達到三百多公噸、造價達新台幣六億元的防噴閥沒有發生作用。

爆炸當天，ＢＰ十一名員工當場喪生，另外十七名受傷；爆炸之後，每天有二萬至四萬桶的原油從海底源源不絕湧出，一個多月後的今天，受到汙染的區域已達十六萬平方公里，超過四個台灣面積的廣大海域遭到汙染。

在環境的浩劫之外，ＢＰ漏油事件更造成全球的財務災難；從四月二十日深海鑽油平台爆炸起算，短短不到一個半月，ＢＰ的股價暴跌五○％，總市值從一兆八千億美元，瞬間蒸發九千億美元，相當於新台幣三兆元，或者兩家台積電的總市值。對比兩年前在金融海嘯中破產的雷曼兄弟，當時雷曼兄弟的股價總市值不過五百億美元，這次英國石油股東損失的金額，幾乎等於雷曼兄弟的十八倍！

ＢＰ是全世界排名第二大的石油公司，更是全球所有共同基金與退休基金的基本持股；ＢＰ每年發出一百億美元的股息給總共三十一萬四千名股東，其中包括退休公務員、教師、寡婦、老人，都仰賴英國石油公司的股息來維持生計；更不要提所有績優、穩健成長的共同基金，幾乎都把英國石油列入基本持股。

如今，一場漏油事件毀滅了一切，墨西哥灣漏油不只是一場環境生態的浩劫，更是一場全球性的金融浩劫！

這場雙重災難雖然不是唐熙華直接引起，但他絕對要負起推波助瀾的責任，這位喜歡上媒體的執行長，以作風開明見稱，但是漏油危機後面對媒體的表現，簡直就是另一場公關災難。

唐熙華在五月中的記者會，對英國的記者說：「墨西哥灣是一片很大的海洋，漏油的數量與海水相較，比例微乎其微。」不久後他又說：「漏油對環境的衝擊，會非常溫和。」這些公開的發言，幾乎立即被媒體拿去作為說謊、卸責的呈堂證供。

▲墨西哥灣漏油災情不斷擴大，罰款上看86億美元。

災難之後 金童離譜發言引眾怒

更離譜的是，唐熙華公開抱怨：「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事情趕緊結束，我希望我的生活回到正軌！」（I want my life back.） 快言快語一出，立刻引來美國總統歐巴馬要他下台致歉的強硬反彈。

對照三年前上任之時，唐熙華信誓旦旦的承諾，「我未來會像雷射光一般聚焦關注ＢＰ全球的營運安全！」當時ＢＰ剛經歷過二○○五年美國德州煉油廠大爆炸、○六年阿拉斯加輸油管漏油事件，形象已跌落谷底，唐熙華急於挽回英國石油形象的話，現在聽起來，加倍諷刺；這三年他說得多、做得少，無法挽救這個巨人不斷犯錯的宿命。

在四月二十日鑽油平台爆炸之前，唐熙華是跨國企業執行長的模範生。

一九五七年出生的唐熙華，在○七年五月接掌ＢＰ的時候，才剛剛要慶祝五十歲生日。他在八二年以最優異的成績取得英國愛丁堡大學地質博士學位後，立即加入ＢＰ，在英國、法國、中國、哥倫比亞等地負責石油鑽探等工作，並且在九五年出任ＢＰ派駐委內瑞拉的總經理。

到了九九年，當時只有四十二歲的唐熙華，已經出任公司總部鑽探部門的副總裁，並且進入了最高決策委員會。

事實上，根據資料顯示，唐熙華在九○年一場公司論壇中的表現，獲得前任執行長約翰．布朗（John Browne）爵士的注意後，就成為公司刻意培養的接班人選。

從二○○○年開始，原為地質專家的唐熙華，搖身一變成為公司財務長，負責全球的資金調度、外匯交易、專案融資，以及企業購併。兩年後，再升任企業總部的資深執行副總裁。
 

缺乏危機訓練 只會耍嘴皮

快速的升遷，國際化的歷練，完整的生產、鑽探、以及商業營運的資歷，在在顯現唐熙華是這家擁有百年歷史、代表英國光榮的國家級企業所全力培養的新世紀領袖。

在ＢＰ十八年的豐富歷練，唐熙華的經歷看起來似乎完美；但是他卻缺乏面對危機、解決危機的訓練。

在ＢＰ的前面十幾年，與其說唐熙華是地質學家，更像是浪漫的冒險家；後段的職場訓練，則集中在金融的歷練，參與資金的調度及購併。對於英國石油屢次發生的洩漏危機，唐熙華在前執行長約翰．布朗爵士身邊似乎沒有學到太多危機應變的方法，只有在嘴上做切割。他在接管ＢＰ的頭一個月曾表示：「我是唐熙華，不是約翰．布朗！他是他，我是我，我沒有什麼可多說的。」

當危機來臨時，正好測試這位新執行長是否準備好了，但唐熙華的反應實在令人氣餒。漏油事件發生後，唐熙華在四月底的公司內部會議中，曾經對同事抱怨：「我們為什麼這麼倒楣，碰到這種事？」（What the hell did we do to deserve this ?） 這場會議的內容後來被《紐約時報》揭露，引起更大的反彈。

唐熙華並不是手氣差，諸多證據顯示，深海油井的爆炸，與他的監管不周、ＢＰ技術不良有絕對的關聯。

今年三月，ＢＰ就曾經通知美國礦務管理局，墨西哥灣的鑽探平台遭遇氣體突然洩漏、油管墜入油井等事變，報告中說：「我們正在失去對油井的控制。」

《紐約時報》也引用ＢＰ內部文件報導，去年六月二十二日，幾位工程師曾經向公司的管理階層提交了一份報告，認為墨西哥灣深海油井所採用的套管，可能在高壓之下崩潰。

在爆炸發生後，唐熙華以及公司一再隱瞞技術不足的事實，拖了一個多月都無法止住漏油，才向外界公開承認缺乏堵住深海油井的技術。他對英國《金融時報》的記者坦白說：「無庸置疑的事實是，我們工具箱裡沒有足夠的工具。」

▲唐熙華站上第一線面對媒體，演出卻是荒腔走板。（圖片來源/AP）

罰款、訴訟 金童的麻煩才要開始

《經濟學人》分析師Bishop說，「ＢＰ經驗不足，唐熙華的無能，讓人大感意外。執行長不夠敏感，是企業最大的風險！」

連串的技術失誤與失言，讓唐熙華顏面盡失，隨著深海石油不斷向上噴發，ＢＰ的股價也像自由落體般向下墜；甚至有分析師預估，ＢＰ將會陷入破產危機。一直到六月九日改採「深海升流管截油系統」，用圍堵罩來吸油，每天吸出一萬六千桶原油，才讓公司股價觸底反彈。

而今美國政府估計，目前油井每天噴出近四萬桶原油，ＢＰ必須再增加一艘油船，同時燒掉一萬桶原油，才能扭轉危機。至於完全將油孔堵住，則要等到八月時才能見分曉。

ＢＰ為了這場危機，至今已經花掉十億美元，而且剛剛開始收到美國政府的罰單，以每桶漏油罰款一千美元來計算，罰款到六月下旬就會超過二十五億美元，還有數千名訴訟律師已經集結，要對英國石油提出集體侵權損害訴訟。

最棘手的是，美國五十名國會議員聯名要求，ＢＰ必須暫停發放股息，等待賠償與環境清理完成後才能回復正常，唐熙華夾在政治壓力以及三十一萬多名股東之間，被撤換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場新台幣三兆元的教訓告訴我們：一位光鮮亮麗、多說少做的執行長，只適合在太平時期當官；當危機來臨時，執行長必須面對危機立即做出反應，沒有任何失誤的空間，值得全球的企業人深思。
（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副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