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超過二十年,黃杉榕走的永遠是人煙稀少的路。身為先鋒,在旁人眼中,黃杉榕或許顯得寂寞,但在他始終不變的執著笑容底下,那股對科技和生命的熱情,才是讓黃杉榕堅持走下去的動力。
黃杉榕一直有個夢,他希望台灣有自己的品牌,希望科技可以改善人類的生活。
這一刻,是黃杉榕二十多年來距離夢想實現最近的一刻,回首追夢的路,當然也有過艱辛,但侃侃而談間,黃杉榕眉頭沒有皺過,對科技的熱情,讓他即使總走在人煙罕至的先鋒路上,卻從不覺得寂寞。
倚天的起落,是一幅台灣產業發展的縮影。成立於一九八五年的倚天,最早從事中文系統的開發,猶記在微軟視窗作業系統(Windows)發明之前,每一位使用過PE2、HE5文書處理功能的人,電腦上藍底白字的畫面,倚天靠著「飛碟系列」、「霹靂系列」等中文軟體,一統天下,建立了第一個十年;不過,當微軟的視窗以更人性化的介面橫掃市場,DOS環境下的文書處理軟體也不得不面臨日薄西山的窘境,倚天曾經高達九成的市占率,也抵擋不住微軟視窗的鯨吞蠶食。
為了求生存,倚天不得不轉型,過程中雖然有亂流,卻是黃杉榕一輩子中所學到最重要的一堂經營課。
水淹到肚子就要轉型
一九九五年,微軟視窗推出,對倚天衝擊之大,完全反映在財報上;那一年,倚天全年虧損二千萬元,存亡時刻,倚天除了辦增資,還引進新任大股東,包括佳能、還有由現任力晶半導體董事長黃崇仁領軍的力捷集團。但資金到位,還是沒有解決問題,倚天當時既想開發通路,又同時投注資源研發中文PDA,轉型慢加上主業失焦,隔年倚天的虧損攀升到四千萬元,這一虧,不只讓股東臉綠,也讓黃杉榕嘗到如人飲水的冷暖滋味。
「時間到底是你的敵人,還是朋友?」回憶那一段焦頭爛額卻找不到出路的日子,黃杉榕感慨地說,當一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要做很多事情,時間就是敵人;但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做重要的事,那麼,時間絕對是朋友。
一九九七年,倚天終於飛過亂流,推出「股博士」軟體,這是利用網路和微軟視窗系統架構的即時證券系統;緊接著,又推出加值型的金融收信器,就是今天市場上熟知的股票機「傳訊王」。一年半後,倚天再向交易層面推進,以傳訊王為平台的無線下單,改變股市交易習慣,倚天也再領風騷。
就在倚天推出傳訊王的那一年,台灣加權指數第二次歷史性地站上一萬點,那是個全民瘋股市的時代,號子人聲鼎沸,人們拿的、看的都是倚天的產品;到了二○○○年,加權指數突破一萬二千點,股市盛況空前,倚天的營收,也像直奔天際的K線,營收一舉衝破了二十億元的歷史新高。
但誰也沒想到,股市會在歷史新高後一路下殺,網通泡沫殺得全球股市哀鴻遍野,傳訊王的銷售量可以在一個星期內戲劇性地銳減四○%;只是這一次,黃杉榕不再讓時間成為敵人,「我在水淹到肚子的時候就轉型,不會等淹到喉嚨。」
從中文軟體到股票機,倚天累積的軟硬體整合研發實力,讓黃杉榕有信心布局智慧型手持裝置,而愈來愈多的資訊需求,愈來愈成熟的行動電話市場,更讓他相信這是一條該走的路。
二○○○年,倚天入主皇旗科技,改名為鼎天國際,在黃杉榕的決策下,鼎天成功轉型成以GPS技術為核心的企業;○二年倚天也開始投入智慧型手機的研發。○三年,黃杉榕二度讓公司轉虧為盈,此後倚天的營收和獲利一路創歷史新高,倚天的產品也一路殺進歐洲、中東和俄羅斯市場。
備好糧食 走人煙稀少的路
二、三十年前,台灣的個人電腦產業做的是毛利率三○%的生意,黃杉榕卻堅持研發中文軟體;到了九七年,全世界開始飆網路,倚天卻開始推出搭載金融服務的硬體產品;而在一般功能手機還方興未艾,倚天又跨足還很冷門的口袋型電腦和智慧型手機。
「倚天是make pie(造餅)的公司。」在宏碁合併倚天的記者會上,黃杉榕說了這麼一句話。那一天,出席的記者多半是衝著宏碁而去,會後,記者們把王振堂團團圍住,站在黃杉榕身邊的媒體,卻僅有寥寥三、四人。大多數的人都知道,宏碁是台灣之光,卻少有人明白,為什麼倚天這家「小」公司,值得宏碁花九十億元買下來。
或許,這就是身為先鋒的寂寞吧。
堅持走人煙稀少的路,黃杉榕總在尋找還沒有被發掘的藍海,但他的心裡明白,當藍海要殺成紅海,需要的不只是勇氣,還要更龐大的彈藥庫才行,「憑良心講,口袋我也是夠深,可是,我沒有繳學費的本錢。」倚天的確賺錢,但對一家年營業額近四十億元的公司來說,賺來的錢必須用得更精準,「如果我在全世界設十家分公司,難道不會有一家出問題嗎?我們和宏碁合作,就可以節省那些基礎建設的費用。」從廣達入主鼎天、宏碁買下倚天,黃杉榕創造「小而美」的優勢,結合規模經濟企業,爆發出的是數以倍計的能量。
「倚天是一家很溫情的公司,有許多員工做了一輩子,對外來衝擊的感受力比較小,」一位離職的高階主管回憶,在倚天,格局最大的人就是Simon(黃杉榕英文名),一位領導人該有的魄力和勇氣,他都有,「可惜,Simon一開始不是真正的老闆,持股也不多,很多時候想做事,但面對保守的股東和董事,他也是力有未逮。」
「當然有人跟我挑戰,在董事會上免不了有不同意見,但你要喊出一個願景,讓大家可以跟隨,」黃杉榕自比為拿著望遠鏡的人,只要看清楚方向,準備足夠的糧草,一年、兩年、三年絕對會成功。「進了廚房就不要怕熱,不然很可笑,」黃杉榕的堅定,始終如一,但是對他來說,真正讓他可以講話大聲的,更是財報上如假包換的成績。
願意給時間 但不能給退路
從中文軟體轉型到股票機,因為虧損,公司氣氛很差,進到董事會,就像進到壓力鍋,「那段時間給我一個很深刻的教訓,我痛恨虧損,我要保持賺錢。當你賺錢,來自董事會的挑戰就少,布局就更容易。」
決定了,就去做。在黃杉榕溫和的外表底下,藏著的是金牛座決不妥協的個性。他要倚天開始打國際戰爭,決定留下來一起繼續打拚的人,就得把英文學會,從練習寫電子郵件開始,到每個月的月報用英文進行,黃杉榕給員工時間,但不給退路。
倚天前金融產品事業部副總賴政昌說,「黃董事長年輕的時候,只要搭公車就背英文;也因此練就從來沒有在國外留學,卻可以在國際的研討會做演講。」
二十年來,黃杉榕永遠是第一位到公司,最後一位離開的人,賴政昌說,「看到老闆這麼認真,自己怎麼會不認真?」
就連現在,黃杉榕還會跟員工說,「如果你們覺得學英文很難,不公平,那我跟你們一起從頭學日文。」決心是黃杉榕帶領倚天最大的動力,也驅動每一顆螺絲釘上緊發條運轉。
「從股票機要轉到手機,很困難,至少花了三年的時間,不是東西賣不出去,就是賣出去有瑕疵,」提到黃杉榕,鼎天總經理蘇俊豪最記得的,也是決心,「他後來很有決心地把團隊建起來,手機從去年開始,量就開始放大了。」現在,倚天的手機事業不僅衝出困境,還即將成為讓宏碁營收破兆元的關鍵。
倚天的人 要打的是大聯盟
即使倚天已經不再是中文軟體公司,由股票機創造的營收也已不到二○%,但和華康科技之間的專利官司,還有前倚天總經理陳珠琮自立門戶成立神乎科技,仍然是黃杉榕心中深深的遺憾。「他是很愛台灣的人,大家彼此關起門來打,資源都耗掉,讓他很難過,」賴政昌說,黃杉榕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台灣的代工業,扶植了別國的IT競爭力,卻也把最高的附加價值,一併送給別人。
「難過歸難過,競爭就是硬邦邦的。」黃杉榕說,他沒有辦法阻止新的競爭對手出頭,但是市場很現實,不是每個人跳進來都能賺到錢。
現在,倚天不只要做台灣生意,還要打開門做全世界的生意,「我們有那麼多王建民,應該要打大聯盟才對。」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黃杉榕五十歲生日,或許是多年來的拚命努力,些許斑白頭髮與皺紋,讓黃杉榕的外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長一些,但惟一不變的,是當年那位從彰化北上打拚的年輕小夥子,作夢時的純真笑容。
出生:1958年
現職:倚天資訊董事長
經歷:倚天資訊總經理
金寶電子課長
學歷:台灣大學電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