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鹿港富商之家、曾花3千萬吃遍米其林！72歲李昂一生遺憾「當年懷孕沒生下來」，不婚無子晚年如何規劃？

富貴了一輩子，作家李昂進入了她的晚年。

40年前，她以《殺夫》突破性別防線，驚駭文壇；如今，亦成為單身獨老女性先驅，她會玩，且捨得玩，最精彩的事蹟，莫過於她曾賣掉一戶公寓，換來近3千萬台幣，全作為她踏查全球米其林餐廳的美食經費。

身為全台外譯本最多的作家，她的作品至今仍帶著她奔向全球，如去年《殺夫》在民風保守的波蘭出版，反映熱烈，讓李昂在華沙書展簽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書。

但在閒雲野鶴、功成名就的背面，是任何人都逃避不了的老與病。

除了等待死亡，還有該做的事

「人總是會死的，我這一輩認識的朋友很多都死掉了，」坐在她位於關渡山坳的家，72歲的李昂才剛結束一趟北歐美食之旅，屋內擺放著她與同住姊姊施淑收藏的各式中西骨董，她定期找人清潔，屋內一塵不染。

「最近死掉那麼多文壇的人，很快也會輪到我們了，」李昂說，「問題是還沒死前，你要像我處理好事情、繼續趴趴走，還是要每天在家裡說『我要死了，』又給台灣社會很大負擔？」

或因天生眉骨生得高，從少到老，李昂眼神總有種篤定，彷彿在說「我就是這樣。」

李昂所說的「處理好事情」，指的是至今獨身的她，不但簽好了放棄急救同意書，也已將部份財產信託給中興大學李昂文藏館；至於老後醫療，她亦有親近學生得以協助。

對身邊晚輩來說，李昂是慷慨又「阿莎力」的長輩，三不五時就會叫一桌好菜，找年輕作家們來家中聚餐。

與李昂相熟的靜宜大學台文系教授黃文成透露，一次李昂與他的共同友人不慎將車子撞壞，李昂不捨對方通勤不便，便索性將自己的座車直接送給對方，「她是個心很柔軟的長輩，」黃文成說。

但或許最令人吃驚的是，李昂曾出手幫後輩付過房屋頭期款。她坦言，此舉除了幫忙後輩，也是預想到自己的老後照護，「我絕對有能力給自己養老，但如果能幫忙年輕人，他們以後多少照顧你一點，也是很好的事情，」她直率地說，好險後輩房子買得早，若拖到房價高漲的此刻，只怕她也幫不起這個忙了。

自行安排就醫，也要有同輩互助網

而對李昂來說，要請晚輩協助，可說是最後防線。以往不少長輩習慣由子女陪同就醫，如今台灣單身者、無子女者眾，作為前輩，李昂的建議是，「我們這一輩要開始養成自己去醫院，」她認真地說，「絕對大家都要學習。」

李昂認為，除了最根本的做好財務規劃，擁有「硬實力」外，更重要的是，自行學習安排各種醫療事務，如遇需開刀的疾病，便得懂得事先安排好術後看護。

此外，除了請晚輩幫忙，同輩間的互助網也十分重要，她建議可有三五好友相約照應，一旦其中有人生病，其他人可提供簡易協助，「但絕對不是要你幫我在床邊看護，」李昂說，所謂的「照應」，應是給予必要幫助，如協助從網路訂購物品等等。

談到不少長輩仍難以接受獨自就醫，李昂說得直接，「就是不能自怨自艾啦！」她說，要明白旁人同情是有限度的，「我自己站起來，比靠別人可憐跟幫忙，有用太多了。」

如果把自己當被害者，那就不要玩了

為了盡量延長老病到來的時間，李昂對維持健康相當積極，她定期健檢，絕不諱疾忌醫，身體一有不對，便去醫院檢查；平時也要求自己增加運動量，如與人相約見面時，便特意早一站下車，多走點路，有時一走就是半小時以上。

此外，雖然她是出名的愛吃、會吃，但飲食亦有節制，一桌菜，她就算道道均嘗，但都淺嘗輒止，絕不過量。

李昂並非到了年長才如此自律，她人生的哲學，是遇事便要訓練自己得以面對、處理。

她出身鹿港富商之家，父親給了她優渥的家產，使她終身不愁吃穿，但精神上的陶冶，更多來自母親。

在李昂記憶中，出身富貴的母親個性精明幹練，在家族中有地位，還懂得累積私房錢，母親教會她的，便是絕對不要顧影自憐，「我想在我母親眼中，如果你把自己當被害者，那你就不要玩了。」

但形象強悍、直爽的李昂，其實靈魂敏感脆弱，她自幼患有嚴重幽閉恐懼症，無法忍受任何沒有窗子的空間，症狀嚴重到在醫院做MRI（核磁共振）時，都得先服用抗焦慮藥劑，將自己弄得昏昏迷迷，才能勉強進入儀器中完成檢查。

有一陣子，她連坐飛機都有壓迫感，只能靠著意志力勉強克服，「要訓練自己，告訴自己飛機有窗戶，」李昂說，「很多事情你要做到，就要努力。」

生命充滿遺憾，還是要過得好

理性看待生老病死，但李昂也有較難看開的地方。「她唯一不理性就是感情而已，」黃文成透露，李昂本性其實很愛熱鬧，內心深處對感情仍有期待，期待有人陪伴，他便曾跟著李昂到廟裡拜拜，祈求感情順利。

李昂也坦言，年輕時曾懷孕，但終因考量單親育兒不易，而未選擇生下，如今回首確實遺憾，「因為孩子是從你的身體出來的，那種延續自己生命的方式，我想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此她鼓勵現代女性可以去凍卵。

她也直言，除了沒有孩子，還有個大遺憾便是「沒有一個人愛你愛到要死了，」但她也反求諸己，「與其要求別人，不如問自己為什麼沒去經營嘛，沒有經營，當然就沒有嘛！」

對於過往人生缺憾，她並不著意美化，只因明瞭這是必然，「生命充滿遺憾，但不表示你要耽溺在裡面，然後把自己過得很不愉快，」李昂舉例，「像兒孫滿堂的人，可能就不像我會寫小說啊！我會寫小說，可能就是要沒有小孩，」她堅定地說，「人生本來就是一個遺憾，在遺憾中怎麼過好，才是人生的課題。」

閃耀人物

李昂：很多事情你要做到，就要努力。

不用自怨自艾，自己站起來，比靠別人可憐跟幫忙，有用太多了。

1952年生於彰化鹿港，畢業於中國文化學院（今文化大學）哲學系、美國奧瑞岡大學戲劇碩士。

16歲時以短篇小說〈花季〉驚艷文壇，作品多以探討女性處境、情慾、性別政治為主。代表作為《殺夫》、《北港香爐人人插》、《自傳の小說》等。曾獲聯合報中篇小說首獎、時報文學獎等。2004年獲頒法國藝術與文學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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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_李若雯

台大政治學系國際關係組、中國文學系，台大科際整合法律學研究所畢，曾獲台積電文學獎等。90後的老靈魂，喜歡老歌、老書、老事物以及冰淇淋。書寫你所熟悉的、或你所不熟悉的人間故事，希望帶給世界新的感動。

本文摘自天下雜誌出版《當脆弱與光芒同時閃耀：直面不完美的時刻，26篇經歷低谷與巔峰的人生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