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生病長照之前還獨居在基隆老家時，受情緒所苦已有時日，會因妄想而對子女抱持不信任感，我們也避免與她討論有關錢的事情，因此對母親手上的財產完全不清楚，連存摺及房屋權狀放在哪裡都不知道。
母親過世後，大家一起回老家整理，想把東西找出來，以利後續辦理相關的繼承事宜，但一群人翻箱倒櫃，就是找不到。面對老家堆積如山的雜物，正覺得既頭痛又煩躁，卻忽然聽到看護喊著：「這是什麼？」她把床板下的抽屜拉出來，想把灰塵撢一撢，不小心發現抽屜底下黏著一個塑膠袋，打開一看，竟然就是房契和地契，實在是太會藏了吧！後來大家陸續整理，清出一堆雜物及垃圾，看護拿著大垃圾袋正準備裝袋打包時，又翻到一個紅色塑膠袋，她拿過來給我看，兩本存摺和印章就藏在其中，如果不是看護，恐怕就被當成垃圾丟出門了。
雖然房契和存摺找到了，但我心中其實有些悵然，覺得母親怎麼連死後還是不信任子女，我們翻了半天找不到的東西，她卻引導每天最親近照顧她的看護來找到。媽媽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們永遠也不知道答案，其實也不需要再追究了。
我們費了一番工夫找到的存摺和房屋權狀後來並沒有派上用場，其實各地區國稅局都有提供跨局受理查詢金融遺產服務，可一站式查找，既方便也不會有遺漏。三兄妹帶著死亡證明，到國稅局申請財產列表，母親名下所有錢財一目瞭然。我們一致對母親發出讚嘆，一個不識字的南台灣小姑娘，沒有爹娘的支持，憑著過人毅力靠雙手打拚，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實在了不起。我們三人有共識，為了延續這份愛給母親所疼愛的孫子孫女，最終決定保留房子，也把儲蓄保存起來，做為往後聚餐及孫輩的結婚禮，一切過程和樂圓滿。
俗話說：「父死路遙，母死路絕。」父母不在了，兄弟姊妹間的親疏遠近，全在一念之間。母親的離世，反而讓家人走得更親近，互動更和善，真覺得是意外的收穫。但關於繼承的事，還是得依法律來處理。於是我邀約兄妹來家裡坐下來邊吃邊聊，還準備了酒菜佳餚，打算來個不醉不歸，沒想到事與願違。父母不在，兄長最大，但協商不分大小，討論時最怕擦槍走火，事情竟還是發生了。我想不起因何開砲，總之一個閃神，一句話衝向我：「妳尊重過哥哥嗎？妳有給我照顧媽媽的機會嗎？」
我被轟得七葷八素，淚水奔流，人的記憶真不可靠，可以模糊事實真相，堅定相信自己所思所想，這已經不只是走味的咖啡，而是加了酸甜苦辣的炸彈酒，我的煞車皮已經踩到冒火星還是無法停止，全面失控的情緒，大家無一倖免遍體鱗傷。母親過世我沒哭，手足衝突我卻哭慘了，錢財是身外之物，但攪進情緒已經都理不清了。
時間會給出最好的答案，我反求諸己，手足的抱怨與憤恨雖不是我造成的，但試著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對方心中可能也是滿腹委屈，我問自己：「我慈悲嗎？」
我要以慈悲心來看待理解對方的情緒，跳脫自己被指責的委屈，希望用圓滿來讓大家皆大歡喜。生氣沒好話，吵架拚凶狠，太認真把話聽進來，再把憤怒種在心裡，永無消停。人生的輸贏絕非一時一刻，如何回到原來的共識─ 「兄弟姐妹感情好最重要」，即便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我也想試試，希望用退讓不爭、不忮不求來畫下休止符。其實看似退讓才是最大的贏家，因為能夠換得自己的清淨心，用慈悲澄化心房的塵埃。
醫療費可以從遺產支出嗎？
都說久病無孝子，因為時間會消耗金錢，並考驗家人間的感情。
母親的醫療費用原本是由三名子女平均分攤，但由於大家都在拚事業、養小孩的階段，各自家庭的開銷花費都不低，也不知未來路還有多長，經三兄妹討論後決定，要啟用母親的存款花在她自己身上。於是我們帶母親至郵局臨櫃辦理，由她自己點頭確認後提領出現金，三兄妹協調出一人做為代表，再轉至該代表人的帳戶，每月看護費用固定從中領取，存摺明細一目瞭然。
母親辭世後，三兄妹一起去辦理除戶，同步申請印鑑證明及個人戶籍證明多份，因為每間金融機構、地政、戶政都要一份印鑑證明加戶籍證明，缺一不可。除戶的行政流程繁瑣，一般都是花錢委託代書處理，我們是三兄妹有共識一起去辦理，但也花了一整天才跑完程序，除了因印鑑章不符，隔週被通知補件，其餘都很順利。因房產及現金不多，無須繳稅，協商繼承就簡便快速。
母親的身後事，都是從她自己的存款來支出，她一生堅毅獨立，偉大的母親已讓子女的負擔降到最低，我們以她為榮，充滿感謝。
作者簡介_楊月娥
資深媒體人。三立電視台《健康有方》主持人、漁業廣播電台《發現農民力》主持人、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主持人、基隆愛樂合唱團執行長。
本文摘自采實文化出版《不逃跑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