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上年上升了26.8%。」這句話說的不是股價,而是2019年第一期零食「美味樂園寸棗糖」漲價的幅度。90年代初,美味樂園寸棗糖的價格是500韓元。當時對於還是小學生的我來說,這種古早味的零食沒什麼太大的吸引力,但我卻常常為了買它而全力奔向超市,因為對爸爸來說,寸棗糖是爆米花的代替品。爸爸是那種必須第一個租到錄影帶店的最新電影才會覺得痛快的人。還有,播放電影之前,必須事先準備好的,就是放在置物架上的寸棗糖。但家中並非時時都有這麼重要的寸棗糖。沒有零嘴時,就得有人迅速敏捷地跑出去買。沒錯,那個人通常就是家中最年幼的我。
(原文刊載於2022/3/25,更新時間為2022/10/9)
雖然很不公平,但我並沒有大肆抱怨,而這都多虧了爸爸塞在我手中的1千元。爸爸默許我把買完寸棗糖剩下的500元納為己有,這是跑腿的價碼,也是代買服務的費用。如今想想,爸爸使喚我跑腿,會不會是在對女兒進行經濟教育呢?他是不是想告訴我,妳必須工作才有錢,如果沒錢,就買不到寸棗糖。可惜的是,儘管爸爸如此用心良苦,我卻是在離職之後身無分文了,才有了經濟觀念。
對我來說,金錢是虛構的,根據四面八方聽來的說法,金錢是一張無法預測的紙。被稱為錢的紙張,最早是過去用來交換金子、銀子的證明書,可是精明的銀行卻利用證明書累積財富。他們開始把證明書借給人們,從中獲取利息。於是,銀行印了要比實際保管於銀行的金子更多的證明書,直到身為世界強國的美國變成貿易赤字,而能夠交換金子的證明書,也在基於對美國的信賴下,換成了可以無限制印行的貨幣。
如今金錢不再被拿來交換有形的財產,也就是金子,價值也隨著市場起伏不定。即便我坐擁萬貫家財,只要貨幣的價格下跌,錢可能真的就變成一張破紙。如今無法再以500元買到寸棗糖,想必也跟此有關。
我並非從一開始就認為金錢是虛構的。當我還是個社會新鮮人時,可是很認真存錢的,因為看到存款的數字逐漸增加,我的心情就會變得很踏實。當時我做了兩份工作,平常在公司上班,週末兼家教。我並沒有打算拚命工作,只不過是求職前接的家教沒辦法說不做就不做而已。
當時我是個菜鳥記者,週末也經常需要出去採訪,但四處奔波之餘還要負責家教,當然沒有玩耍的時間。朋友們開始賺錢之後,買了漂亮的衣服,去了高檔的好地方,而且還只挑美味的食物吃,但我卻沒有這種悠閒時間。可是這種惋惜的心情,卻無法與見到存款逐漸累積的成就感交換。當時我的年薪是2400萬元(編按:約新台幣56.4萬元)左右,但我在6個月內就存了1千萬元(編按:約新台幣23.5萬元),甚至連沒工作時欠下的債都還清了。
就這樣過了快8個月,某一天我昏倒了,但並不是因為過勞,而是因為喝了一杯小米酒而神智不清。我本來就不太能喝酒,但酒量也沒有差到只喝一杯小米酒就倒下的程度。
身體還出現了更多異常訊號。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我就會在星期5晚上看電影或電視劇,直到進入夢鄉,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隔天我卻睜不開眼睛。甚至我曾經在星期五晚上10點入睡,星期6晚上10點才醒過來。如果整個人感到神清氣爽也就罷了,但我就像一件泡了水的厚針織衫,身體沉重不已。後來,就連生理期來的時間也抓不準,有時一個月來兩次,或者兩個月來一次。
我去醫院做了健康檢查,甲狀腺結節、慢性胃炎、椎間盤突出症初期等,這副認真工作的身體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我辭掉了家教,一有空就會去旅行。星期5的晚上,我會和好友們一起去吃價格很邪惡但卻很適合拍照的網美餐廳。週末則去看就連名字發音都很難念的藝術家的展覽。我也會購物,大部分都是設計令人費解又很難穿得舒服的衣服和飾品。這就是消費型的YOLO(You Only Live Once)。
我也從家裡搬到外頭住,在公司附近找到的房子,就位於大馬路旁,只要打開窗戶,地板就會立刻變得烏漆抹黑的住辦合一大樓內。白色的化妝台、白色的床,還有更白的沙發,我在家裡擺設了這些家具,最後則添購了一個紅酒櫃。加班後,我經常邊喝紅酒邊眺望窗外。即便只能聽到汽車憤怒地從八線道呼嘯而過的聲音,我的人生依然看起來閃亮亮的。
YOLO結束在離職後的長期旅行之後。在8個月內還清債務,還存了1千萬的勤奮社會新鮮人,把存下來的錢全部都砸在旅行上頭。結束旅行,回到韓國的時候,戶頭連喝杯咖啡的錢都不剩。錢就像在春光下融化的雪般靜靜地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直到我回過神來,人事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