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東彥的ＱＥ猛藥是「被迫」出手？

日本新任中央銀行總裁黑田東彥在四月三日首度主持央行政策委員會，隨即宣布史上最驚人的量化寬鬆（ＱＥ）貨幣政策，破天荒採用「基礎貨幣量」取代無擔保隔夜拆款利率，作為央行貨幣操作的目標。黑田宣布「兩年內將基礎貨幣膨脹一倍」，方法是每月購買七兆日圓，相當於新台幣二兆一千億元的日本國債，購買國債的存續天期從四年提高到七年，而且，黑田還將直接把鈔票灌進股票與房地產市場，購買股市ＥＴＦ（指數股票型基金），以及ＲＥＩＴ（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

力度是柏南克的一．五倍

從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新任首相安倍上任，確認將強力推動寬鬆貨幣政策，一直到四月三日黑田具體宣布寬鬆政策執行方案，在短短三個月又兩周的時間裡，日經二二五股價指數暴漲超過四○％，日圓匯率大幅貶值，三個月內貶值一五％、半年貶值幅度更達到二三％。如果以美元計算，去年九月買入日本股市ＥＴＦ的投資人，半年內的獲利高達五成！

日本股市與匯市暴衝，主要是黑田ＱＥ規模遠遠超越美國的柏南克，黑田宣布每月買入七兆日圓的國債，全年買入的總額高達八十四兆日圓，相當於每月灌入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總額八十分之一、全年一五％的新增貨幣供給；相較之下，美國聯準會（Ｆｅｄ）目前執行的每月八五○億美元的量化寬鬆，只占美國ＧＤＰ總額的一八七分之一、全年六％的新增貨幣供給。黑田寬鬆的力度，等於是柏南克的一．五倍！

而且黑田猛灌鈔票的對象，除了公債市場，還破天荒宣布將要購買ＥＴＦ、ＲＥＩＴ，中央銀行直接將資金注入股市與房地產，又創了貨幣銀行學的新紀錄，造成日本主要房地產基金每天狂漲一○％，日經二二五指數三天暴漲一○％的瘋狂現象。

黑田東彥為何如此「大膽」？為何敢背棄央行對抗通貨膨脹的天責，冒著淪為歷史罪人的風險，打破所有教科書與貨幣金融史的教導，推出這種跌破所有人眼鏡的寬鬆政策？

關鍵就在於美國、中國、歐洲三大央行拚命印鈔票。日本不論是貨幣流量、存量，或者相對於ＧＤＰ的規模，都遠遠落後於三大經濟體的水平，當同儕國家同步狂印鈔票之後，堅持穩健貨幣原則的日本，反而產生了強烈的緊縮效應，所以在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日本經濟衰退不振，日圓匯率卻還是一路升值。前任日本央行總裁白川芳明的穩健貨幣措施，實際上產生了強烈的緊縮效應。

目前日本貨幣存量(定義中的廣義貨幣供給M2，包括流通現金、支票存款、儲蓄存款、轉帳信用卡存款以及政府債券的總額)占ＧＤＰ的三四％；相對上，美國在多次ＱＥ後，美元廣義貨幣供給M2占ＧＤＰ將近七○％。中國更離譜，在持續十年強勁的貨幣膨脹後，中國廣義貨幣供給M2突破人民幣一百兆元，是一二年國內生產總值人民幣五十二兆元的二○○％。因此，就算黑田寬鬆貨幣毫不打折的具體落實，在兩年內灌注一百四十兆日圓，日本經濟體內的貨幣存量，還不及美歐的水準，更只有中國的三分之一。

劇烈ＱＥ將帶來災難？

真正狂印鈔票的國家不是別人，正是中國大陸。大陸經濟規模雖然遠不及美國，而且人民幣也不是世界流通的貨幣，但是人民幣的M2已經突破一百兆元，用一美元兌換六．二人民幣的匯率換算，有超過十六兆美元的人民幣貨幣供給，是全球流通的美元貨幣供給的一．五倍！

人民幣供給量超過美元不是新聞，中國「超英趕美」早在金融海嘯後的○九年就已經發生，過去二十年，人民幣發行量是以「四十五度仰角」向右上方上揚，這是因為大陸不斷累積龐大的外匯存底所致，而龐大的貨幣供給增長，造成大陸通貨膨脹如脫韁野馬般難以控制，也成為大陸經濟持續發展最大的威脅。

安倍去年率領自民黨展開政治大反攻，競選期間高喊二％的通貨膨脹目標，到四月三日黑田正式宣布日本ＱＥ方案，前後八個月，不費一槍一彈，只靠一張嘴，就讓日圓匯率從七十七日圓一路貶到九十五日圓，貶值幅度高達二三％。如今黑田ＱＥ具體執行，日圓匯價先朝一○○日圓關卡突破，原本昂貴的日本勞工薪資，頓時便宜三成，日本資產價格也展現高度的投資價值。日本企業國際競爭力大增，沒有外債、不怕匯率貶值，股市大漲更對黑田ＱＥ投下贊成票，苦悶了二十年的日本政府與企業，終於吐了一口怨氣。

不少經濟金融學家批評黑田的ＱＥ，包括黑田的前輩、同樣擔任過大藏省財務官的「日圓先生」?原英資在內，都認為劇烈的ＱＥ最終將會帶來災難，例如背負龐大國債的大藏省將更難以還債、巨額貨幣增量無法刺激實質經濟，或者日圓貶值可能失控。不過，黑田東彥在日本大藏省做了三十六年，對於龐大的國債問題瞭若指掌，一九九九年接替?原英資擔任財務官，到○三年才退休，這些批評，都在他的計算之內。

黑田被戲稱為「Ｆｅｄ派在日本的總裁」，他與柏南克相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用震撼療法刺激垂死的經濟，至於以後，再說吧！(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