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那一夜，力霸總裁王又曾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聽任醫生摘除膽囊，成為名符其實的「無膽總裁」。但名曰「無膽」，實則大膽。縱橫商場數十載，霸氣十足的王又曾，就運用高槓桿的財務操作，度過幾番財務風雨。
這位「無膽總裁」可謂膽大包天，肆無忌憚而又大膽地搬錢。難怪東森寬頻小股東們群起聯合，要讓力霸王家退出東森寬頻的經營。
高齡七十八歲的力霸集團總裁王又曾在強忍五天腹痛後，因為膽囊發炎而被送進台大，並於八月二十五日晚上緊急開刀摘除膽囊。當時，王又曾怕自己過不了這一關，還曾經致電其堂弟──中國時報副董事長王篤學「交代後事」，他擔心幾個孩子可能為爭家產，讓集團財務更見困窘。
兩天後，八月二十七日，剛手術過的王又曾，不顧身體還沒完全復元，就開始勤跑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聚會場合，為連任中常委拚老命。半個月下來，天天跑場拉票，身體病痛暫且擱一邊，與中央委員喝酒博感情。
王又曾博命參選 為集團財務買保險
七月十八日王又曾辭掉中華銀行董事長後，從此不具任何公司董事長的頭銜。連董事長都不想幹的王又曾，卻對國民黨中常委如此鍾情，難道不怕得罪執政的民進黨嗎？
國民黨中常委選舉結果於九月六日出爐，王又曾以倒數第六名順利連任，面露疲態的他臉色看來毫無喜色，迅速離開會場，但博命演出總算有了代價，如願取得中常委頭銜。選上國民黨中常委，至少可以確保國民黨黨營事業，對力霸王家繼續「另眼相待」，甚至不計成本地支持與金援。
近年躋列國內十大財團之林的力霸集團，其財務危機的傳言從未停過，只是過去在集團大家長王又曾的戮力經營政商關係之下，往往可以找到紓困方案，最終有驚無險地勉強過關。然而，隨著王又曾年事日高，即使身體保養再好，終究歲月不饒人，尤其他膝下分屬四房妻室的八名子女，一旦沒有他的強勢領導，是否分崩離析？更是他晚年的一大掛慮。
想了解力霸集團的財務狀況，或許可從八月二十九日力霸集團邀集債權銀行，召開債權會議討論降息一事，看出端倪。當天，債權銀行通過兩項決議，力霸集團旗下嘉新食品化纖、力霸飯店、力霸房屋及力霸建設等五大事業，總計與銀行借款約達兩百億元，銀行團同意對力霸旗下子公司借款展延一年，並將貸款利率由原來的五％到六％降為二．五五％，每年可省下六億元的利息支出。
利息與學生助學貸款相當 債權銀行慷慨作慈善
力霸執行副董事長王令台坦承，融資利率降到二．五五％，集團的現金流量將可因此轉正，公司也可望出現獲利。聯貸銀行這項近似慈善的舉動，讓力霸集團喘了一口大氣，卻苦了債權銀行，一位銀行業者戲謔地說：「力霸獲得的優惠利率，與教育部助學貸款水準相當，真是企業界少見的幸運兒！」
闖過銀行團融資降息的大關，接下來，力霸集團轉投資最多金的東森寬頻電信，近日已傳出交銀、中鋼、中央投資、中廣等「非力霸」的董事大股東，準備聯合台鐵等董事，要求投資股權僅七十億元、卻把持過半董事席和全部監事席的力霸集團，應公開發行公司股票，並提供股東完整財報。
此外，在九月十五日東森寬頻小股東訴請本屆董監事無效的官司也將開庭，已有小股東揚言要登報號召六萬名東森小股東，全面向公司派討回公道。力霸集團值此財務負擔沉重之際，面對東森寬頻大、小股東準備連手爭權益，王又曾家族自然是步步為營，不敢輕忽。選上國民黨中常委，預估至少能「壓住」中央投資公司，讓這個投資東森寬頻和東森媒體科技合計達六十億元的法人，不至於帶頭反彈。
籍貫湖南、年少在上海闖蕩江湖的王又曾，來台後縱橫此間政商界，風光二十年，近十年集團雖然號稱資產達四千八百億元，名列全台第十大，但近年幾乎年年都有財務危機傳聞。但力霸集團卻如同九命怪貓般，每逢財務危機，靠著王又曾父子的政商人脈，加上王家人的強勢領導，讓旗下數十家關係企業，相互金援，運用高槓桿財物操作，總能強渡關山。
日子難過年年過，如今的力霸集團枝開葉茂，除了由老爸爸一手掌理的力霸、嘉食化、中華銀行三家上市公司，組成力霸集團外，長子王令台掌握東森寬頻、亞太行動通訊、亞太線上，已有獨立成亞太通訊集團架式；二太太次子王令麟克紹箕裘，複製父親的經營手法所建立起的東森媒體集團，過去兩年雖然也有財務危機壓力，如今在東森購物台成為強勢通路下，儼然也成一方之霸。
橫跨兩代的三個集團，經營實力各異，主事者想法也各有不同。不過，過去在王又曾強勢主導下，三個集團不但每個月會在中華銀召開集團跨售會議，由王令麟主持、出點子，動員關係企業進行交叉銷售。同時，台面上財務獨立的各個公司，王家還是能夠想出高招，透過精巧設計的「關聯交易」，讓資金在關係企業間搬來倒去。
以小搏大 控制東森金庫
其中，民國八十九年募資六百五十六億七千萬元成立的東森寬頻電信，過去三年一直扮演力霸集團小金庫的地位。不過，這個資本額第二大的固網業者，迄今股票並未公開發行，即使小股東以及投資達二十一億元的交銀，曾經提出要求公司股票公開發行，讓公司財務透明程度維持起碼的水準，但卻不見落實，使得這個多金的公司到底如何運用資金，迄今仍然成謎。
東森寬頻可以力抗大小股東不辦公開發行，理由無他，東森寬頻三十三席董事中，王家擁有二十二席，五席監察人更由王家完全掌控。因此只要王家不點頭，即使是最大股東台鐵提案辦理公開發行，恐怕都不會有下文。
對此，王令台接受本刊專訪時說：「站在總經理立場，我也不反對公司股票公開發行，但王家是有倫理的家族，大董（王又曾）不答應，誰也沒辦法。」至於五位監察人都是力霸集團代表，王令台則是尷尬地說，「許多國營企業監察人不也都是政府指派，難道他們都會違法替公司護航嗎？」
事實上，力霸王家雖然投資東森寬頻電信達七十億元，是台鐵之外的第二大股東。但分析股權結構，這些投資資金實由力霸與嘉食化兩上市公司所出，力霸王家在這兩家上市公司持股大概只有六％到七％，且其中六○％以上的股票都已經拿去銀行質押借款。因此王家控制東森寬頻這個國內第六大的民營企業，估算實際只需兩億元台幣自有資金，難怪一些投資東森寬頻上億元台幣資金的小股東益發憤憤不平。
私募公司債 東森援外最新招
至於東森寬頻六百五十六億元的資金中，流動現金以及長期投資是王家目前最重要的金庫。根據東森寬頻財報，該公司共有七十九億元短期投資，這些資金是否流向力霸集團關係企業？引起關注。為揭開財務謎底，本刊詳查近三年所有發行公司債的機構，在上萬筆資料中，赫然發現東森寬頻電信曾經認購仁湖企業、程星企業、匯聯國際等三家公司發行的私募公司債，這三家公司的公司債均是由中華銀行簽證發行。
雖然上述三家公司並非力霸集團子公司，但仁湖企業負責人任佩珍為力霸集團財務經理，程星企業、匯聯國際的負責人符捷先，為力霸集團主任祕書，且兩人在力霸主要的控股投資公司均擔任負責人或是董監事。因此，東森買這三家的公司債即使不算關係人交易，至少也是「關聯交易」。
力霸集團旗下以類似手法發行私募無擔保公司債的公司尚有三十九家，募資金額合計高達七十七億元，這些公司負責人全部都是力霸集團的高階主管，股東則與力霸集團旗下控股公司關係密切，只是認購這些公司債的投資者並未公布，在本刊截稿之前，王家也未答復認購者是否為東森寬頻。
不過，經王令台證實，東森寬頻電信合計投資力霸子公司所發公司債金額為十四億元，但對其他短期投資，只表達是投資在基金上，細目則不便提供。王令台並認為，「台灣固網投資台灣大哥大高達三、四百億元，股價跌價，損失不貲，東森投資每年可賺一、兩億元的力霸子公司有何不可？」
細查東森寬頻長期投資的兩家子公司，其中鼎森國際資本額達二十九億元，董事長是趙顯連，為嘉新食化公司協理，另一家宏森國際資本額也有二十八億元，董事長為郭立力，他是力霸台中廠廠長，這兩家子公司，以國際貿易、買賣黃豆玉米等大宗物資為主要營業內容，並沒有自己的招牌，公司登記地址在忠孝東路四段兩百二十一號七樓，正是力霸總公司所在。
讓人懷疑的是，這兩家東森寬頻轉投資的企業，根本只是財務操作公司，兩公司合計五十七億元的股本，很可能就是購買前述無擔保公司債的主要買主。
這兩家資本額共五十七億元的公司，是東森寬頻長期投資的子公司，王令台透露係由弟弟王令一負責，每年獲利約一億元，獲利比率約五％到五點五％，這個數字，與力霸旗下子公司發行私募公司債的付息條件剛好相符，力霸是否透過這兩家東森轉投資公司運用公司債搬運資金，引人好奇。
成立三十九家投資公司 成為王家資金蓄水庫
「我們集團九十位副總經理，多如牛毛，董事長也是全台最密集的企業。」一位力霸中階主管如此形容。力霸與嘉新食化成立三十九家子公司，這些公司資本額約五到十一億元不等，其中台中廠的廠長郭立力，竟然身兼昌嘉國際、立億國際、玉章企業等八家子公司的董事長，財務經理任佩珍也是仁湖、日安、樹嘉等公司的董事長，這些力霸集團老臣，一個人「戴數頂帽子」的情況，相較於台灣大哥大副總經理兼任子公司經理人，不遑多讓。
在三十幾個子公司中，程星企業董事長符捷先是力霸的主任祕書，任佩珍擔任該公司董事，也是世湘企業的代表人，而世湘企業的董事長為陳佩芳（王又曾二夫人），又讓任佩珍擔任監察人，因此相互關聯的子公司董監事結構，成為與王家結合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這些子公司從去年一月開始發行無擔保公司債，金額由兩億九千萬到三千萬元不等，公司發行期限均為四年，利率都是五．五％，至於認購對象則都不揭露。然而，市場上願意認購這些公司債的善人，恐怕屈指可數，其中，多金的東森寬頻可能性又最高。透過公司債不但解決了力霸集團資金周轉問題，而且認購公司債還可規避掉關係人交易的相關規範，可說是企業搬錢術的最新招。
此外善用土地買賣操弄資金，也是力霸關係企業相互金援的重要手法。日前王令麟決定，花三十億元買下嘉食化公司位在關渡平原、面積達一萬一千多坪的工業區土地，興建東森總部大樓，供東森媒體科技、東森電視台、東森得易購和遠森網路科技公司使用。
王令麟說，促成東森加快買地的主因，是今年八月嘉食化即將有一筆十二．五億元的公司債要到期，為了還債，把土地全部賣給現金周轉快速成長的東森得易購。以嘉食化在民國五十七年以一億餘元購進這筆土地，目前該筆土地帳面價值約十五億元，如果以三十億元成交，淨賺二十八億元以上，對紓解嘉食化的財務困境，將有不少助益。
力霸王家挖東牆補西牆的財務操作，搞得投資的策略夥伴怨聲連連，一位東森寬頻董事抱怨：「王家應該要好好反省，開董事會總是一言堂，除了歌頌總裁〈指王又曾〉英明偉大，家族完全掌控公司，不讓董事提臨時動議，議案多以鼓掌通過，王家簡直把公司視為禁臠，非王家董事根本無法參與公司經營的討論。」
股本第六大的民營企業 財報薄薄四張紙
無論投資八十億元的台鐵、投資四十億元的中央投資或是投資二十一億元的交銀，雖然擔任東森常務董事或者是董事職務，但多無實權，不但大半年不見召開常董會，今年股東會改選董監事後，直到中秋節都還未開過一次董事會，一般公司至少三個月開一次董事會，東森寬頻連開董事會都讓董事覺得很勉強。至於常董薪水則領得比董事多一倍，而開會次數竟比董事還少，這家公司一個月花五十萬元支付每位董監事酬勞，但卻不要董監事管公司的事，經營階層到底怎麼想的？
不僅開會次數少，董事們拿到的財報只有資產負債表、現金流量表等簡式財簽、合併報表，合計薄薄四張紙。更令人氣結的是，就連有財務問題的力霸、嘉新食化都有會計師「雙簽」，資本額高達六百五十六億元的東森寬頻電信的報表卻只有一個會計師「單簽」，而且簽證會計師亦非五大事務所。
部分董事向會計師詢問為何沒有看到有詳細說明的長式財簽，會計師竟答公司根本未讓其簽長式財簽。一位董事說，就算是簡單的財報，至少也應該附上備註說明，解釋一下財報內容相關數，但連附說明的簡式財報都沒有，實在太離譜！對於董事們的不滿，王令台四兩撥千斤地表示，會了解一下會計師是否有簽證完整的長式財簽。
一位投資東森的企業界主管指出，公司因景氣問題賠錢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財務不透明，股東連錢怎麼賠的都不知道。王老闆治理公司的方式，如同在立法院運作立委一般，開董監事會像國民黨開中常會。用這種搞「金權」的模式，經營最現代的通訊產業，不知道東森的股東還能忍耐多久？主管寬頻業務的交通部還能縱容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