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故事，講起來實在有點像八點檔。
有些女孩一出生就抽到一手好牌：家境良好、父母和樂，從小就被當成小公主捧在手心上，可以學鋼琴、學芭蕾，擁有很多可愛的文具和漂亮的衣服，她們就像被嬌養的蘭花。可是，我就不是這種框金包銀的蘭花命。跟蘭花相比，我的童年更像是野草。
我出生在高雄鳳山，下面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嚴格說起來，我家並不是所謂「家境貧寒」的家庭，甚至有幾段時間也有過那麼一些好光景。我爸以前開過海產熱炒店，他的手藝還不錯，生意好的時候，也賺過一點錢。
我爸還在做熱炒店那段時間，我下課都要回家幫忙摘揀大量的九層塔，摘到指甲前端都被九層塔的汁液染得黑黑的，洗也洗不掉。學校老師以為我洗手沒洗乾淨，硬是把我拖到洗手檯用力搓洗，但那種痕跡就是不管怎麼洗都洗不掉啊！
不過，那時候起碼家裡還有點餘錢可用。我還記得有一年生日，我爸租了一台卡帶式卡拉OK，還買了兩個冰淇淋蛋糕，請同班同學來幫我慶生。在民國70幾年的時候，冰淇淋蛋糕可是最「蝦趴」的奢侈品，辦生日派對這件事對一個小女生來說，可是超有面子的。
我想，那是我童年中極少數有那麼一點點接近「小公主」的時刻吧？可惜，這種好時光真的很少，因為我爸有一個很致命的毛病：「賭」。
人一旦沾上「賭」，什麼金山銀山都能夠揮霍掉，更何況只是小康之家賺到的一點餘錢？我爸為了簽六合彩，做什麼工作都不長久。人說「十賭九輸」，這句話真的不假，為了賭，他把家裡的錢都敗光了。
即使如此，「賭」對我爸來說已經是一種「癮」，家底就算全都敗光，他還是無法停手，到處借錢繼續簽牌，把家附近的親朋好友、厝邊鄰居都借一輪以後，實在還不出錢就舉家搬遷落跑，換一個地方重起爐灶。也因為這樣，我光是國小就讀了4間，國中則讀了2間。
我媽為了要幫我爸還賭債，一個人兼3份工作。有一次因為太累，騎機車騎著騎著竟然睡著了，還因此發生車禍。
那些像蘭花一樣被嬌養著的小女孩，肯定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但野草如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非常清楚那種為「錢」所困的感覺。
精心包裝的騙局
還記得前面說到，當時我也兼差在做直銷嗎？
那間公司號稱自家產品是純正的法國血統，旗艦店就開在巴黎香榭大道上，公司還告訴我們，只要業績達到某個極高門檻的經銷商，就能獲得到旗艦店「朝聖」的資格。因此，我們這些「經銷商」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得到公司招待前往巴黎的機會。
我心想，既然人都已經來到巴黎會男友，何不順便去參觀一下公司華麗氣派的旗艦店？
於是，我循著公司告訴我們的地址，找到了那間「旗艦店」。然而看到之後，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是的，那裡座落著一間美輪美奐的大店，但是，並不是直銷公司宣稱的所謂「旗艦店」，而是一間販售美麗餐瓷、家飾品的店。裡面的確有陳列那個直銷品牌的精油，但是就只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放5瓶薰香精油而已。
怎麼會這樣？我在台灣看到的照片，可是滿滿一家店都是精美的產品呀！這才能叫做「旗艦店」，不是嗎？怎麼會只有這麼一丁點大的櫃位呢？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前後後又在那間店裡繞了3、4圈，確定所有「產品」都在那張小桌子上了，根本沒有什麼「旗艦店」。
更讓我傻眼的是，這5瓶精油的售價其實還挺平實的，完全不是直銷公司賣的天價。我之前為了要成為經銷商，可是先背上40萬的貨，甚至我自己還曾買過一瓶3萬塊的精油！結果，這個在台灣被吹得天花亂墜的高級貨，在法國本地竟然只是在家用品店販售的一般薰香精油而已？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包裝的騙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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債台高築
或許，我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賺黑心錢；或是找個方法，默不做聲退出就是了。但是這樣做，我的良心過不去，這些人都是因為對我信之不疑才誤上賊船，我怎麼能夠繼續騙他們？我得講義氣才行！要讓我的下線知道真相，而且要設法把他們的損失都降到最低。
回國以後，我把每一個下線約來懇談，跟他們說我不做了，也坦白告訴他們我在法國看到的一切，很多人就也跟著退了。因為已經開過的精油，公司是不會回收的，為了彌補下線的損失，我就用半價跟他們把這些產品買回來。可是，以我一個薪水才3萬塊的專櫃小姐，要吃下這麼多貨，哪兒來的錢？
於是，我選了一個危險的方式調頭寸：信用卡。
現在銀行發卡比較謹慎，會審核再三，但早期銀行只會拚命發卡，根本沒有人會跟客戶強調什麼信用無價，也不會特意跟客戶揭露複利的可怕。當時我只知道，我需要一筆錢來解這個燃眉之急，而現金卡、信用卡正好提供一個貌似方便的周轉管道。
於是，我一口氣背上80萬元的債務，那一年，我才22歲。因為每個月最低應繳金額就高達4萬，我付不出來，只好以卡養卡，也因此，這80萬元的債務在若干年後，逐漸滾成一個我還也還不起的天文數字！不過，這是後話了。
作者簡介
席耶娜
二十五歲進⼊條通擔任陪侍，三十歲開始獨當一面。現為Bar NINE日式酒吧媽媽桑，「擒慾實驗所」創辦人兼講師，「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理事。曾擔任Netflix電視劇《華燈初上》文化指導顧問。接受過多家新聞媒體專訪，並曾應大學院校、公司、Youtube和Podcast節目邀請，現身說法分享職業見聞與人生閱歷，傳授公關、人際溝通以及戀愛攻略。
李翠卿
曾任記者多年，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華燈初上，人生永遠不怕夜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