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債評等調降後第一個交易日紀實

德國時間八月八日父親節的清晨，美國主權評等ＡＡＡ調降為ＡＡ＋之後，歐股第一個交易日即將開始。美債評等調降，究竟會在債市或股市造成衝擊？衝擊會有多大？就將揭曉。

法蘭克福一家投資銀行的交易室主管艾斯波斯提（Agun D. Esposti）向筆者說：「我期待開盤，從上周四到現在，我已經有將近一百個小時沒回家了，今天是我的大日子！」

四十三歲的艾斯波斯提是債券部門的交易員，在法蘭克福的金融市場已經打滾了二十年，他描述公司幾個不同的部門，有人上天堂，有人下地獄：「證券桌（equity desk）那邊愁雲慘霧，已經連吃了四天苦頭，崩盤的滋味，離跳樓自殺只有一線之隔。」

債券市場未受波及還受益

「但是我們債券部門，只有買進、買進、再買進，歐洲央行（ＥＣＢ）今天一定會大買義大利與西班牙公債，ＥＣＢ整個周末都在開會，我聽說他們今天每筆的最低金額，會高達五千萬歐元（約二十億元新台幣），義大利與西班牙政府債券利率將會大跌！」

筆者問他：「難道你不擔心義大利政府違約？就算沒有違約之虞，美國被降等，難道不是全球公債市場的大利空嗎？」艾斯波斯提說：「老哥，義大利不會倒，你別被倫敦那些媒體騙了，他們整天幫對沖基金的鱷魚們發新聞，你看著，等一會兒開盤，倫敦那幫炒手就要吃癟了！」

艾斯波斯提說得沒錯，ＥＣＢ送了他一個父親節的大禮物，上周買滿義大利與西班牙公債的他，搭上了歐洲央行史無前例大買義、西公債的火箭，開盤後兩國國債的利率大跌（債券價格大漲），與德國公債的利差，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減少了一．○九個百分點。

這個幅度，在每天波動以○．○一個百分點為單位的債券市場，猶如坐上太空梭，艾斯波提斯賺到大錢了，他的歡樂將從父親節一直持續到聖誕節，只要義大利政府不倒，他就等著領豐厚的年終獎金吧。

股票市場借題發揮再次重挫

但是，同樣過父親節，卻有更多的交易員被送進了地獄，而且地獄非常擁擠。那些證券交易員、管理幾十億美元資產的基金經理人，從紐約、東京、香港、杜拜到倫敦，數以萬計的資深銀行家與數以百萬計的客戶，共同承受超過二十兆美元的帳面損失，其中，光是美國史坦普五百指數的成分股，在兩個禮拜之內就蒸發了一一％、約兩兆美元的市值。

地獄不專屬於紐約或倫敦，從台北下地獄並不需要簽證。八月八日收盤後，一位證券公司的資深副總告訴筆者：「有一位客戶，今天在我們公司輸了一億六千萬元！」這位身家原本豐厚的投資人，過去一直靠sell put（看準股市不會大跌，在選擇權交易中賣出賣權）賺錢，在股市波動不大的時候，輕鬆坐收權利金；但是台灣股市連續大跌，他不願意認賠又拚命加碼，猶如掉到無底洞。而且，他應該不只在一家證券公司sell put，這趟恐怕要賠上他阿公至今三代累積的家產。

這次有錢人受傷慘重，郭台銘的鴻海股價從五月初的每股一一○元，跌到八月八日只剩下七十一．二元，三個多月縮水三六％。今年四月《富比世》發布「台灣富豪排行榜」，郭台銘以將近六十億美元的身家位居榜首；如今，郭台銘身家剩下不到四十億美元，三個多月蒸發六百億元新台幣，猶如燒掉一棟台北一○一大樓（造價五八○億元新台幣），有錢人的財富來得快去得更快，真是過眼雲煙。

香港這次也是災情慘重，香港《東方日報》報導，香港人最熟悉的九大富豪，在短短一周之內就少掉了一二○○多億元新台幣，其中長實主席李嘉誠持有的長實股份，八月五日當天市值就減少了二七○億元新台幣；新鴻基地產郭氏家族持有的新地股份，市值單日減少一八○億元新台幣；恆基地產主席李兆基持有的恆地股份，市值單日蒸發了一百億元新台幣；忙於將家族旗艦周大福上市的鄭裕彤，他持有的新世界發展股份，一天之內市值也暴減四十億元新台幣。

股債之外的政治衝擊值得關注

有錢的賠錢，搞政治的則丟人。最灰頭土臉的可能就算是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了，美國立國二三四年以來，有超過一五○位的財政部長，早年跑三點半的不計其數，而他卻因為標準普爾（Ｓ＆Ｐ）降等，成了美國有史以來第一位被調降國家評等的財政部長。蓋特納在兩年前處理金融風暴有功，二○○九年一月從紐約聯準會高升到華盛頓，曾經是閃耀的政治新星，如今卻讓美國蒙上了破產的陰影。美國這趟災難，可以歸咎的政客多如過江之鯽，但是蓋特納卻成了城牆上被祭首的標竿。

父親節之前的周日，包括一向仇視歐巴馬政府的福斯電視台在內，拚命批鬥蓋特納，電視台把蓋特納在四月的專訪拿出來不斷重播，那段專訪裡蓋特納說美國一定不會被調降評等，還說兩黨在國會一定會合作處理國債上限問題。

共和黨參眾兩院的議員大罵蓋特納，說標準普爾早在四月就已經警告會降等，但是蓋特納視若無睹，還說在蓋特納兩年任期內，美國甚至提不出一份全國預算，共和黨的議員要求蓋特納早日辭職以謝國人。

蓋特納之前的確考慮過要辭職，倦勤的傳聞說了兩個多月，如今災難爆發，蓋特納即使想走也走不掉了，他在八月八日父親節之前，向歐巴馬總統表示「將承擔起對我們偉大國家面臨的各種挑戰」，白宮也立即發表聲明，說歐巴馬已經請求蓋特納留任。

歐巴馬與蓋特納兩人真是難兄難弟，兩人出生只差兩周，歐巴馬在八月四日過五十歲生日，當天紐約股市暴跌五一二點，蓋特納將在八月十八日「歡度」五十歲生日，屆時金融市場不知會怎樣為他慶生？

政治衝擊是美國評等調降後的另一觀察重點。圖右為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

降評只是股市反映需求驟降的藉口

在父親節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午夜時刻，德國ＤＡＸ指數繼續暴跌二三六點，跌穿六千點大關，剩下五九九九．四九點，紐約道瓊則跌掉三三九點，剩下一萬一一一一點，筆者回頭又找到了德國的交易員艾斯波斯提，他提醒我們，「德國股市這波領先全球率先暴跌，到現在已經跌掉二○％。」「我們估計，歐洲與美國的需求衰退，股市反映快速，瞬間調整才會造成這次災難。」

或者應該說，標準普爾的調降評等動作，像是對美國的一則宣判，即使「被告」美國高聲抗議，認為標準普爾錯誤濫用主觀的政治判斷，但無論如何，它終究宣告了這個國家不再能夠恣意舉債刺激需求。這個預期，讓全球市場對於股市前景有絕對悲觀的理由。

的確，美國降等只是股市向下調整的一個理由，光看美國公債利率不漲反跌，以百億美元計的資金，在降等之後湧入美國公債市場，而股市卻莫名其妙暴跌，就知道市場擔憂的不是美國債信，而是歐洲與美國財政緊縮之後，必然發生的消費衰退、公司獲利下跌的問題，至於到底要跌到哪裡，賺到錢的艾斯波提斯說的應該有點道理：「就看德國何時率先止跌了。」

美四大企業信用超越國家
 

根據傳統的信用評等理論，企業的信用等級，是不可能超過國家評等的，這是覆巢之下無完卵的觀念。但是，隨著企業不斷國際化，許多跨國企業的資產負債表，早就遠遠超過國家能夠掌控的範疇。「企業超越國家」的現象，成了這次美國債信降等風波中，最令人玩味再三的話題。

紐約上市公司中，有四家享有AAA評等的公司，分別是微軟、嬌生(Johnson & Johnson )、艾克森美孚(ExxonMobil)以及從事人力資源服務起家的ADP（Automatic Data Processing），這次都確定不會受到美債降等的影響，成為信用超越國家的企業。至於其他的企業，因為美國國債利率沒有上揚，短期之內也不會受到美國降等的衝擊，只有那些業務大量仰賴聯邦政府的企業，可能因為業務或者銀行信用緊縮的影響而成為觀察對象。

與寅吃卯糧的政府完全相反，美國企業現在非常有錢，S&P500成分股企業目前帳上的現金已經累積到逼近一兆美元，比2007年底還高出58%，彭博資訊上個月的統計顯示，美國有超過160家績優企業，發放股息的殖利率比聯邦政府的十年期公債利率還高，經過這波股價暴跌，上市績優股價相對變得便宜，股息殖利率因此上升，股息殖利率超過美國國債的家數勢必還會大幅增加。

全世界的跨國績優公司現在都面臨「現金太多」的問題，經濟景氣低迷，使得企業不願意再花錢買機器或增雇人力，帳上現金太多，只好發還給股東、買庫藏股、或是還掉銀行貸款，不然就是拿這些現金來購併其他的企業。

標普調降美國信評 衝擊有限

一、民間不致出現美債拋售潮！
●保險業：美國保險業資本適足率之計算，直接將美國公債視為無風險資產，而非以信評作為認定標準。
●銀行業：美國監管當局針對銀行帳上持有之美國公債所要求的風險權重將不變。
●美國貨幣市場基金：部分貨幣市場基金明定投資美國政府公債，因此不管美國信評為何，皆可投資。另外，一些貨幣市場基金雖然以信評等級為認定標準，但只要美國不被三家信評公司長期信評調降至A-以下，不致被迫出售美債。

二、資金將流向德、英兩國
●目前仍在三家信評公司維持AAA主權債信的國家包括英國、瑞士、瑞典、挪威、荷蘭、加拿大、新加坡、奧地利、丹麥、芬蘭、法國、德國與盧森堡，資金可能會流向這些國家。
●若考慮貨幣胃納量、市場地位與債信展望，資金主要會流向德國與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