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至勇寫下華爾街冷血購併傳奇

歷史，總是那麼的弔詭。二○○八年七月，全球股市在金融風暴的陰影下重挫，市場擔憂美國即將陷入一九二九年那樣的大蕭條。

三月，債券大王貝爾斯登證券公司崩潰後，雷曼兄弟、美林證券都陷入史無前例的經營壓力。美國第四大銀行瓦哥維亞，股價跌到剩一成；更不要說提供美國將近五成房屋貸款融資的房麗美、房貸美瀕臨倒閉。宏偉的華爾街金融帝國，岌岌可危。

在這樣虛弱的氣氛之中，七月八日與七月九日，連續兩天，兩位代表著美國投資界無可取代地位的投資大師，都未能走出加護病房而病逝。

七月八日過世的是《今周刊》前一期報導的約翰．坦伯頓爵士（Sir. John Mark Templeton），他是全球最大的坦伯頓成長基金（Templeton Growth Fund）創始人，長期「價值投資」的典範；一生堅守基督教信仰的坦伯頓，病逝在退休天堂巴哈馬群島的醫院，享年九十五歲。

七月九日過世的投資大師，則是華爾街的傳奇明星基金經理人，出生上海的華人金融家蔡至勇（Gerald Tsai Jr.）。

華爾街人見人畏的大炒家

蔡至勇與坦伯頓的投資哲學，剛好是兩個極端。蔡至勇堅信「成長股」，買入的都是名不見經傳、績效未經驗證的公司。但是他在擔任富達資本基金（Fidelity Capital Fund）經理人的八年之內，為投資人取得高達二十七倍的驚人報酬，成為華爾街上喊水會結凍，人見人畏的大炒家。

蔡至勇一生離了四次婚，臨死前還跟第五任訂婚的未婚妻對簿公堂，他在紐約曼哈頓的醫院因為多重器官功能衰竭而過世，享年七十九歲。

蔡至勇這位赫赫有名的華人，卻從未在國內的媒體被提及。不過，早在一九九○年，筆者從台北負笈紐約，攻讀紐約大學金融碩士的時候，當時教授投資銀行學、本身也是華爾街極為著名的金融家Roy Smith教授，在第一堂課時，就曾經好奇地詢問也是姓Tsai的筆者：「你是Gerald Tsai的親戚嗎？」

因此，當時還兼任《工商時報》紐約特派員的筆者，一度努力蒐集這位蔡先生的資料，並且嘗試邀請蔡至勇接受報社的專訪。到底一位出身上海的華人，怎樣突破重重限制，打進華爾街那個白種人霸占的小圈圈，進而使出呼風喚雨的本事，收服群魔，成為人人敬畏的股神？

當時已經六十一歲的蔡至勇當然沒有理我，不過在蒐集資料的過程中，一位在公關公司任職的朋友，倒是非常傳神地描述了蔡至勇的行事作風。蔡至勇從一九七八年起，藉著持續的購併，最後取得道瓊成分股美國製罐公司（American Can）的經營權，成為道瓊成分股公司當中，第一位華人執行長。

美國製罐是一家擁有八十六年悠久歷史、本業業績不斷衰退、卻有豐厚資產與現金的績優公司。

蔡至勇與美國製罐的老董事長Bill Woodside結成好友，說服Woodside將自己經營的麥迪遜人壽保險公司（Associate Madison）併入美國製罐，然後在內部設立金融保險部門。

蔡至勇進入美國製罐一年以後，持續購併許多家中大型的人壽保險公司，金融業務不斷擴大，也讓自己的地位不斷上升。

到了一九八六年，蔡至勇經營的金融業務，獲利已占美國製罐的八成，他與Woodside索性將「本業」製罐工廠賣掉，徹底轉型成為金融服務公司，並且聘請我的這位公關公司朋友，將公司名稱改為Primerica。

從傳產公司到花旗集團

在此之前，從來未曾有一家傳統製造業敢轉進到金融業，而蔡至勇從一九七八年入主麥迪遜保險公司，到一九八七年三月將美國製罐改名Primerica，前後只花了九年的時間。
 

但是蔡至勇仍不斷衝刺，美國製罐三月改名Primerica，六月就把美國著名的大型證券公司Smith Barney吃下來，斥資七．五億美元。當時華爾街還幾乎沒有看過超過十億美元的案子，蔡至勇的手筆讓當時的媒體整整炒了三個月的新聞。

六年後的一九九三年十二月，Primerica保險集團與Sandy Weil主導的旅行者保險集團（Traveler's Group）合併，採用旅行者保險集團的名稱。再五年後的一九九八年，Sandy Weil與花旗銀行合併，組成花旗集團（Citigroup），成為全世界最大的金融服務公司。

當Sandy Weil與花旗銀行的董事長John Reed在記者會上風光簽約、閃光燈亮個不停的時刻，蔡至勇赤手空拳所架構起來的金融帝國，也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峰。

我公關公司的朋友與蔡至勇開了多次會議，他形容蔡至勇是位「具有無比活力、非常沒有耐心、絕不浪費一分鐘、追求快速溝通與獲利」的怪胎，即使是從美國人的角度看，蔡至勇都是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異類。

例如公司更名這件事情，當時擔任美國製罐公司副董事長的蔡至勇，原本覺得一個人想想就決定了；但是主管機關與同事都警告他，絕不能一意孤行，於是蔡至勇立刻同意，一美分都不殺地以二十萬美元的天價，聘請公關公司作為更名顧問。

當公關公司做了數百次訪談，做成厚達五百頁的提案報告，要向董事長Woodside以及蔡至勇報告；他卻連會議都不想開，立刻打開提案報告書，當場從幾百個名字當中挑了十三個，就走出簡報會場，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高級幹部與公關經理。

蔡至勇原本屬意的名稱是Xelex，因為他特別喜歡「Ｘ」，但是當董事長勸他說Primerica 是個比較沒有爭議的名稱時，他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並且在第二年董事長退休後，立刻成為Primerica的董事長兼執行長。

蔡至勇特別喜歡「Ｘ」是有原因的，早在一九五七年，二十八歲的蔡至勇出任富達資本基金（Fidelity Capital Fund）的基金經理人，他就是靠兩支「投機股」——全錄（Xerox）與拍立得（Polaroid）起家的。

當時，這兩家公司都是獲利極不穩定的新公司，但是蔡至勇看到新產品的成長潛力，低買高賣，短線進出，在六○年代美國股市大多頭中海撈巨富。到了一九六五年，他管理的基金規模已經高達十億美元，美國媒體更封他為「積極成長基金的創始者」（The Innovator of Performance Fund）。

富達基金前身是在大蕭條股市崩盤前創立的公司。一九四三年，美國股市正努力走出崩盤陰影，一位波士頓律師艾德華強生二世（Edward Johnson II）買下這家管理資產只有三百萬美元的基金公司。強生相信，傳統的以保本、領取股息為目的的基金操作，將會被積極創造利潤的「成長型操作」所取代。

一九五七年，強生雇用了蔡至勇這名只有一年股市經驗的菜鳥，打破「集體決策」模式，把選股的權力都放給蔡至勇。

成為冷血購併的代表人物

雖然有強生這位貴人的支持，蔡至勇仍在一九六五年離開富達基金；原因是強生非常明確地要將公司交給他哈佛畢業的兒子。蔡至勇在母親的精神支持下，成立自己的「蔡氏投資公司」（Tsai Capital Management），憑著個人名號募集基金，而且大出市場意料之外，他的第一檔基金一口氣就募到了二億五千萬美元，創下美國基金募集史上單次最高的紀錄。

令人詫異的是，就算是以自己名義募集的基金公司，蔡至勇也毫不帶感情地在三年之後就把公司賣掉。

原因很簡單：看壞後市。他賣掉自己的公司，得款三千萬美元，成了他在一九七○年代後期，一連串企業購併的基石。蔡至勇對於股票與公司從來不帶感情，該買就買，想賣就賣，事實上他是華爾街一連串「冷血購併」的代表人物。

這樣的人物，一生有四次婚姻似乎也就不奇怪。

妙的是，他在兩年前、已七十七歲高齡，仍然訂了第五次婚，而且對方是布希總統親弟弟Neil Bush的下堂妻莎朗（Sharon Bush）。兩人最後沒有走進禮堂，卻走上法院對簿公堂，因為蔡至勇送給莎朗一只重達十一克拉、要價新台幣一千四百萬元的鑽戒，在兩人吵架後蔡至勇要莎朗歸還鑽戒，兩人一言不合就告進了法院。

蔡至勇當然不是為了錢才告莎朗布希的，他捐給母校波士頓大學（Boston University）早就超過千萬美元；波士頓大學更將該校最先進的音樂廳以The Tsai Performance Center命名，以紀念這位先進的金融開創者，他會因為幾十萬美元的鑽戒告上法院，絕對是為了原則問題。

該是他的，蔡至勇絕對卯盡全力去拿，至死不休，就是這種精神，讓他打敗所有的對手，寫下無人能及的金融傳奇。

蔡至勇大事紀 Gerald Tsai Jr., 1929~2008

● 1929年出生於中國上海、18歲隨父母移民美國、畢業於波士頓大學

● 華爾街最著名的華人金融家

● 「積極成長基金」的原創者

● 富達基金第一位明星基金經理人

● 1965年以個人名義募集單一基金2.5億美元，創下基金募集史上的最高紀錄

● 80年代購併美國製罐公司（American Can），轉型成金融服務業，透過持續合併組成Primerica保險公司，並與旅行者保險集團合併，最終在1998年成為花旗集團的成員

● 第一位在道瓊指數成分股的龍頭企業擔任執行長的華人（作者為《今周刊》創刊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