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資券商前進中國終於露出了一線曙光,但,對於早在十多年前就提前進入中國蹲點的首代(首席代表)們來說,聽到這個等待多時的訊息,非但沒有欣喜之情,話到深處,甚至還語帶哽咽⋯⋯。
事實上,一九九七年政府開放台資券商到中國設立代表處,許多券商紛紛派出優秀人才進駐中國,當地台資券商負責人稱為首代(首席代表)。但十五年過去了,法令遲遲沒有再進一步開放,首代還是首代,他們滿腔熱血被澆熄,除了失望與逝去的青春,還剩下些什麼?
本刊經過多次聯繫,找到當年由威京集團主導的京華證券派駐上海第一任首代周華美,她曾經擔任財經記者,以及有日本股神稱號的邱永漢特助,一九九四年轉到京華證券後,便被派駐上海擔任首代。殷殷企盼十三年,她失望地離開京華山一證券(一九九八年香港京華證收購日本山一證券,改為京華山一證券),現在從事輔導中國台資企業在上海A股掛牌上市的財務顧問工作,以下為她的心路歷程。
一九九四年京華證券就派我到上海設立據點,擔任首席代表,那一年我才三十歲,還未婚,雄心壯志地想開拓中國證券市場,然而政策遲遲未開放,這一等就是十三年,現在,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如果我在二○○七年時沒有死心離開,也許現在還只是個首代,但人生又能有幾個十三年呢?
回想初到上海,那時政府還沒核准券商到中國,連透過香港第三地間接投資都不行,開放只是未來的趨勢。
為早一步踏入中國市場,一開始威京集團只能用轉投資名義,在上海設立「金華」諮詢公司。當時去拜訪中國客戶時,還被人誤以為和金華火腿有關(無奈),直到九七年政府開放後,京華證和群益證才第一時間在上海設立代表處。
登陸十餘年「幫老闆提袋」
雖然可以在中國設代表處,但兩岸沒簽證券監管合作備忘錄(MOU),導致券商無法投資中國證券公司,沒執照就不能有營業收入,再加上上海A股台灣人不能買,我們只能做B股的研究報告,但B股當時量很少,還被戲稱為「冷凍櫃」,工作完全沒有成就感。
在證券市場發展上,台灣早了中國三十年,我們對股票承銷、經紀、自營業務相當熟悉,有技術也有人才,因此為和中國建立良好關係,九七年開始,京華證券不斷派人去幫中國證監會的官員上課,包括如何輔導承銷股票上市,還有中國各地證券邀請我們去上課,並辦交流研討會。
那時我們的技術、人力、業務訓練手冊,完全無償讓中國券商使用;不只我們,也處心積慮想進入中國市場的歐美券商,更大手筆出錢、出力請中國券商或主管部門到海外培訓。
當時很多中國的證券業人才到台資券商學到技術後,跳槽回中國當地券商,同樣職位但薪水至少翻一倍,那些人現在在當地市場發光發熱,薪水、職級都比我們高出許多。
「等待」很消磨一個人的意志,我們雖然掛首席代表的職稱,但說穿了只是老闆的高級公關,做一些溝通聯絡、接待外賓的工作,我們常自我解嘲,首代就是「幫老闆提手提袋」,這樣的情況直到九八年香港股市活絡後才稍稍好轉。
人生最精華歲月都耗在等待
九八年後,我們在中國各地尋找想要到香港掛牌的台資、陸資企業,再轉介紹給香港京華山一,上海代表處充分配合香港公司共同開發業務的模式,在當時獨樹一幟。
從九九年到○四年,我們幫四十多家企業在香港的主板及創業板成功上市,例如台資的上海乾隆軟件公司、上海自然美公司,陸資的杭州新利軟件、南京三寶科技等,我們在業界名列第一,還有「保薦王」(香港稱承銷業務為保薦)的稱號。
看似風光,但其實是夾縫中求生存,上海代表處只能扮演中間牽線角色,且好景不常,○四年後,香港的創業板市場逐漸沒落,我們的業務大幅萎縮,後來根本做不到任何案子。
雖然在○二年時,中國法令開放能成立中外合資券商,但外資最多只能持股三三%,且限經營投行業務(意即承銷),我們缺乏歐美券商配銷全世界的優勢,不開放經紀業務,對台資券商來說根本無利可圖。
同時我也發現,那些從我們券商訓練出去的中國人力,現在的薪資都比我們高許多,去年我才碰到一位京華山一的前員工,他現在已經是一家中型券商投行部門主管,年薪有人民幣七百萬元,且中國券商工資連年升高,整體行業平均年薪有人民幣十六萬元,這還不含獎金,現在就算真開放,台資券商能付得起這麼高的薪水嗎?
○八年馬總統上任後,才開放台資企業回台上市或發行TDR,這些到中國的台資券商才稍微有點事情做,不然沒辦法經營任何業務,只能消耗青春,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雖然我已經離開,但看到那些和我一樣,奉獻人生最精華歲月給中國的首代,我心裡不勝唏噓,未來三、五年內真有機會開放嗎?開放後台資券商還有競爭力嗎?我心裡有無數個問號。
▲點選圖片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