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索上的復甦

去年十二月，長期定居新加坡的吉姆．羅傑斯（Jim Rogers）回到美國一趟。作為全球知名的專業投資人，羅傑斯很習慣地啟動了他的敏感神經：「我非常意外，美國人、我遇到的每一位美國人，似乎都對未來非常樂觀。」

許多人信心滿滿地告訴羅傑斯，過去幾年的經濟災難已經遠離了。「我說，這場災難是三十年累積的結果，不會這麼快解決。但對方立刻反駁：過去三十年，美國根本沒有做錯什麼。」

樂觀、積極、充滿信心，這一趟旅程，羅傑斯看到美國人重新拾起了既有的民族性。

一二年的關鍵挑戰：維持信心

從小生長在美國的華裔移民第二代的瑪格麗特，就是羅傑斯口中「意外樂觀」的典型。二○○八年底，瑪格麗特原本在美國從事房屋裝潢工作的老公，因美國房市崩盤、金融海嘯來襲，工作機會盡失，「而我們家也才向銀行貸款十幾萬美元重新整修，一下子，房貸付不出來，索性落跑，回到老公在智利的老家另謀生路。」她笑著說。

直到去年年底，老公的前雇主輾轉聯絡上瑪格麗特，說是房屋裝修的工作機會又上門了。「一度懷疑，滿身債務的我們，究竟能不能順利回到美國。結果，我們回來了，沒有遇到任何困難，到現在也還沒有接到銀行討債的電話；甚至，回到美國的機票錢也是刷卡付費。」

瑪格麗特一家人又向銀行借了些錢安頓新居，並且期待著未來的生活，「借的不多，而且，反正我們有收入了。」她說。

這一家人，正是美國經濟的縮影，或者，也是一二年全球經濟的縮影。信心正在恢復，但是問題並未解決。瑪格麗特的未來，美國、歐洲和世界經濟的未來一年，都將依附在這個懸念－－復甦的信心，會不會被原本就已存在的問題再度擊垮？

去年年底，ＩＭＦ（國際貨幣基金）首席經濟學家布蘭查德為一一年作出總結：「這一年，我們學會了一些事。首先，我們終於知道，市場信心不但可以摧毀一家銀行，甚至也可能摧毀一個成熟國家；信心崩潰造成公債殖利率飆高，國家舉債困難以致無力償債。這樣的戲碼，已在去年上演了一整年。」

其次，市場信心並不能被「簡單收買」，「半桶水的救市政策，反而會讓信心更弱。此外，市場看似希望問題國家進行財政改革，但當這些國家真的準備這麼做了，市場又會認為財政改革緩不濟急。於是，繼續對這些國家投下反對票。」布蘭查德說。

信心，是維繫穩定的命脈；如何維持信心，則是一二年的關鍵挑戰。

一月底，聯準會宣布將在一四年之前維持零利率，確保寬鬆的貨幣環境，消息一出，股市立即正面反應。「我認為，美國人的信心是政府『印鈔票』之下所造成的假象。」羅傑斯說，「美國的印鈔機從來沒有停過，尤其是在這個總統選舉年，更不會停。」他認為，政府不斷撒錢，讓每個人都開始對賺錢重拾信心，「他們沒想到的是，自己身上的債務也越來越多了。」

渣打銀行美洲經濟研究主管馬德威（David Mann）預測，聯準會將在第一季底前後正式推出第三輪量化寬鬆貨幣措施（ＱＥ３），也將強化市場信心、推升資產價格。

在歐洲，市場同樣正因為一種近似量化寬鬆的政策而恢復信心。政策名為ＬＴＲＯ（Long Term Refinance Operation，長期回購操作），意思是歐洲央行借錢給歐洲各國銀行，由銀行去購買政府公債，再把公債還給歐洲央行作為抵押。

一夕之間，原本危在旦夕的歐豬國家公債市場，立刻轉危為安。而先前各界高度擔憂今年二至四月歐豬國家能否安度償債高峰期，如今看來，即使ＬＴＲＯ的效果仍待觀察，但至少有了一些樂觀希望。

無論美國或歐洲，信心似乎都是建立在量化寬鬆基礎上。但沒人能夠否認，債務這個老問題，看來一點都沒有改善。「債務是造成信心崩潰的根本原因，而走到今天，債務越來越高，所以我對未來兩、三年的發展感到悲觀。」羅傑斯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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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德威也抱持類似看法，「美國近期失業率是降低了，但勞動參與率沒有增加，這代表很多人只能找到短期的工作，或許這是量化寬鬆的效果，但絕非長久之計。」他預期，美國失業率最多只能降到八％。「要長久維持市場信心，終究還是要靠財政改革。」

「在我看來，這像是走在鋼索上的復甦。」羅傑斯說。走過一一年的混亂與不安，世界似乎找到了一條名曰「信心」的鋼索，經濟與金融環境正在這條鋼索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而平衡桿的兩端，一頭是量化寬鬆，一頭是財政改革；決策者必須兼顧兩者，一旦忽略了其中一端，我們也可能隨時離開這條鋼索。

擴大量化寬鬆與積極財政改革的「平衡感挑戰」將會如何進行？奠基在寬鬆貨幣環境與零利率政策之下的復甦，將會對經濟與金融環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一月初，在美國權威投資雜誌《霸榮周刊》所舉行的年度投資論壇中，十位重量級的投資名家，聚集在美國紐約哈佛俱樂部會議廳，展開熱列討論。相當程度勾勒出，在這條鋼索上，一二年的經濟與金融環境，將是何種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