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來，全球網路股均出現重挫，市場上對網路泡沫的討論非常多，很多人對網際網路產業的前景產生質疑，然而，我們知道所有產業都會有周期，而且也會反映在股票市場、供應鏈、顧客需求、及價格變動上。網際網路產業當然也有周期，只是從一九九四年到現在，以這一次的起伏波動最大，所以也最受大家的注意。
產業有高低起伏，就如同月有陰晴圓缺一樣自然，參與產業的創業者、投資人及從業人員當有此認識。但是最近我看到許多反應非常異常，甚至已經到了恐慌的程度。例如在香港，有一家很好的公司，原來創投承諾要投資他們，投資的文件都已經簽署了，但事到臨頭，這家創投卻臨陣退縮，got cold feet（冷腳）。
Cold feet其實是相當不尋常的，尤其是對一家有名聲的創投來說，是相當不應該的，一個好的創投，頂多會修正一下投資的條件，但絕對不應該出現臨陣脫逃的情況。
另外，我還聽說有一件很扯的事情，有一家中國大陸的網路公司，這家公司的總部在上海，在全中國則有幾家分公司，一個星期一的早上，分公司的員工去上班，結果竟然發現分公司的大門已經關閉，宣布停業，上面只貼著一個上海的電話，請員工有問題就打這個電話。
這些都是很不好的「惡例」，不管是投資界或是經營者，在面臨網路產業修正時，反應竟然如此恐慌、不知所措。其實，產業上上下下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不應該影響到公司的正常經營步調，就像月有圓缺，不會因為滿月的時候就吃得特別多，也不會因為月缺就絕食，下雨的時候就記著打著傘出門，但不會因此不出門，大晴天的時候，記得搽防曬油出去，別玩過頭了。
企業經營本來就有一定的步驟及程序，可是網路熱潮似乎把所有人都拉離了常軌。猶記得才十二個月前，當時網路產業可以說是情勢一片大好，不論是投資界、創業家或員工，幾乎是一窩蜂地投入這個產業。不管是熱錢、冷錢、聰明錢、傻錢，一古腦地投入網路業，當時，沒有一家公司不是只要募一百萬元，結果卻來了三百萬元等著要給你；許多的經營者似乎都站到了雲端，被捧為網路新貴、炒作股票不一而足。不免讓人擔心，會不會有人陶醉於知名度，而疏忽了網路革命就如同歷史上的任何一個革命一樣，會有反動的力量暗潮洶湧，也將有無前例可循的危機在前頭等你。
很多人加入網路公司的心態，最計較的是分股票、拿紅利，但卻忘了問你自己：你對這個革命有熱情及承諾嗎？當時，我鼓勵大家從大企業辭職，加入網路新經濟革命，但是也要提醒大家，革命者是要付出承諾的，可惜很多人的心態並不是如此，至少有一半人只想到股票。現在股價回跌了，當初這麼想的人，現在當然會很痛苦。
當時，許多公司對外不斷宣稱，要到那斯達克去上市，或者是股票一股值三百元，這些吹捧甚於實質者，現在有很多都已被市場淘汰。因為任何公司要永續經營，要對產業做出貢獻，目標絕對不能是在股市炒作。只有當公司有實質貢獻及成果，其價值才會反映在股票上。如果一開始就本末倒置，後果當然可想而知。而且，既然「本」不在，當然就更不會有「末」了。這種公司在美國、亞洲及台灣都有，以吹捧股票上市的大餅為正業，氾濫的結果就是今天泡沫破裂的前兆。
我還看到一個例子，有一位創業家遇到公司低潮時，竟然跟他的員工說，去年給員工的股票認購權（stock option）不算數，要員工賣回來，而且因為當時是免費給的，所以現在員工也要免費賣回來。這樣的作法當然是不對的，我真的沒想到，這個聰明的年輕人，怎麼會想出這種違反公司經營原則的辦法來，讓我非常訝異。
我覺得這家公司會這麼做，主要還是因為恐慌（panic）。過去情勢一片大好時，大家唯恐搭不上車，現在產業突然下滑，許多人的反應也是一陣驚恐（panic），這兩個panic基本上都是一樣的。
其實當初很多人拚命地想上車，但是公車每五分鐘就一班嘛，何必要急著上車呢？搭不上這一班，可以搭下一班，幹嗎一定要急著擠上去?可是，現在大家又避之唯恐不及，拚命地想下車，這些都太極端了，不是投資者或企業經營者應該有的作為。
以我們華晶網際網路創投基金（CIVF）為例，在我們投資的三十家公司中，沒有一家公司出現恐慌，我想這不是運氣，這是因為我們有經營理念，我們努力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保持冷靜不追逐投資案，當然更不以抬高價碼來競爭投資案，在網路情勢一片大好時，有九九％的創業家，都把價碼拉高，值二千萬元的公司，非要拉到七千萬元的價值，因為有太多人捧著現金要投資，任何公司都可以找到投資人，這也難怪幾乎所有人都要把價碼拉高了。
可是，我們華晶不做這種事。如果一家公司只值二千萬元，我們不會接受七千萬元的作價，如果有別人要，那就讓給他們，大家交交朋友就是了。可是，創業家當然要知道，這樣的熱錢、笨錢是沒有價值的，不會幫忙公司的經營，他們往往只是單純的金錢投資，不會和你討論方向、策略，幫你徵才，或是在環境最壞的時候幫你想辦法。
我觀察，依一家公司在該產業的位置，及其發展的階段，每一階段都有大致的價值（Valuation）範圍。當公司準備找尋投資者時，所訂下不同的價格會吸引不同的創投，但我們可以說，能提供專業價值（value-add）的創投只會投資價格合理的公司，如果你自定的價格不切實際，所吸引到的投資人可能不是公司當時真正需要的。
投資者約可分為三種，第一種：創投公司，是在公司創立初期進入。再者：法人（Private Equity），通常在公司已有規模或準備上市前投錢進來，最後則是一般的機構及散戶投資人，在公司上市後才接手投資，這三種投資人各有其特性，如果在初期階段，就讓第二種或第三種投資人進來，也許可以得到較高的價格（pre-money valuation），但是如果公司出現狀況時，他們也會跑最快，因為這種錢是不會幫你創業的，他們只想賺錢，一旦沒有賺錢的機會，當然是先跑了再說。
現在有很多人從網路事業撤退，當然也有很多人說可以趁機「揀便宜貨」，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如果真的認同網路是有前景的，不會因為外在環境不好就停止投資，當然，如果一家公司是爛公司，也不會因為外在環境好就值得投資，公司的基本價值不會因為外在而改變，頂多是條件有所不同，我希望當大家在做決定時，要好好想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投資的，否則，說不定六個月以後，又有很多人要非常失望了！
我這麼說，一定有很多人覺得，「Joseph,你幹嘛老是澆冷水?」我認為，投資人有很多種，有的習慣開賓士車，操作那種按鈕可以自動調整十二個角度座椅的車，這種人一接觸四輪傳動的車，是無法適應的，華晶創投的草根性很強，碰到問題時可以應變、解決，就是開著四輪傳動的車衝過去就對了，群策群力幫助公司解決問題並創造價值。以前，我們就是這樣子在做事，現在環境變了，我們依然埋頭苦幹，找更多客戶、創造營業額及利潤，努力的原則依然不變。
過去我說過，在投資之前我們會注重水源性的技術、人才及市場。投資之後，我們主張網路公司之經營需要五大要素：產品、客戶、服務、技術及人才。當時說的時候沒太多人在意，但是這些原則還是一直不變，以前情勢好時，大家流行以「流量」來衡量網路公司，現在大家要求網路公司能夠賺錢，因此又是「利潤」掛帥，流行的話語變來變去，我們以不變應萬變，一直都是以五大原則為要求。
我們會要求投資的公司，把所有的資源放在這五個重點上，人和錢到位以後，要努力發展核心產品及發展市場。概念不能生存，一定要把概念變成事實。資源要放在產品開發上，不是用在裝潢豪華辦公室，要創造市場及顧客，而且不管外在環境的好壞，這些事情都是要持續做的，不能夠受到一些影響就停頓下來。
這五個重點關係公司的存亡。舉例來說，凡是提供免費服務的網際網路公司，最重要關鍵，是它擁有多少註冊的會員，如果一年內達不到一百萬個會員註冊，我們認為這只是純嗜好（hobby），而不是一個事業。我們不會投資。過去我們投資BabyCenter是這個原則，現在我們投資MyPersonal也是以這個原則。我們投資的新浪網，現在註冊的會員達四五○萬人。
網路修正後，有很多網路股的上市時間被迫延遲，我想，上市時機不對，IPO被迫延期，這也沒什麼，新浪網的上市還不是晚了一年。如果我遇到數位聯合（SeedNet）的主管，我會幫他們打氣，只要公司是在永續經營的路上走，晚一點上市又有何妨？不過，倒是應該和員工與投資人溝通，同時也趁此檢視公司的市場定位、負責上市籌備的投資銀行、上市的策略等等。
上述的是正面的例子。另一方面，怕的就是有些人還不認清現實，只會畫大餅，在公司成立時，還是不斷地強調兩年後要到那斯達克去上市，一股可以值多少錢等等，這樣子的話有很多人已經不講了，但還是有一些人繼續講。在網路修正的過程中，我相信對很多創業的年輕人來說，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有些人在遭到挫折時，還懂得去請教人，這些還算有出息的，連問都不會去問，而且自以為是的人，一定會出問題。
雖然網路泡沫好似吹破了，但對我們來說，其實現在的機會多得不得了，甚至比六個月前更多，我們到處找盟友與我們一起投資，投資的家數比原來預期的增加許多，好機會到處都有，不論是美國、台灣及中國大陸，我們現在都看到很多的機會，等著我們去投資，我們會充分利用這個時機乘勝追擊。
在一片兵荒馬亂、哀鴻遍野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更多機會，過去一些被炒作到很不合理價位的投資案，現在就少很多了，而且，有很多公司開始回頭找我們，那種亂拉價格的案子我們不想投，但是如果他們的定位是我們非常有興趣的，我們會很積極地去談，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像通訊、內容相關的網路公司，有很多是具有全球性的垂直整合公司，其中有三分之二是在北美市場，有三分之一是在亞洲市場，我們都會積極去談。
另外，像財務的、娛樂的、無線的、電信的、基礎架構等相關的網路公司，不管是B2B或B2C的公司，不管是做前端或後端的公司，都是可以去慎重考慮的投資案，最早B2C引起一窩蜂的投資熱潮，去年B2B也是一陣瘋狂，現在很多人談到B2C可以說是人人色變，B2B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這些外在環境如何都不重要，如果有好案子，哪有不看的道理？
消費性的市場那麼大，B2B的市場更大，沒有理由不投資。從區域 性來看，我們認為亞洲是全球第二大的市場，一定要投資，而且就是現在投。我們原來計畫今年只在亞洲投資四家，但現在我們決定投六家，而且，與我們結盟的創投越來越多，像高盛及花旗集團旗下的創投，都成了華晶的投資夥伴，我們也與諾基亞聯盟，在中國投了一個案子。
另外還有一種業務也很值得進行，就是找尋策略上可以互補合併的公司，有些公司擁有好的利基，但是不夠完整，例如有人發展網路上的刷加密的技術，但是在網路的金流部分，這只算是一個局部的技術，如果能夠和其他擁有市場、行銷等特色的公司合作，就可以變成很有前途的公司，假設原來公司只值五千萬元，但合併後的新公司可以變成五億元，如果占新公司股權二五％，市值也可達到一．二五億元，比原來更多。這是我們積極在做的事。
另外一種情況是，市場可能夠大，但是公司在執行上遇到困難，或者是團隊不對，有些人根本沒見過什麼叫做「熊市」，很多人是第一次遇到公司經營困難，甚至有些創投也是第一次遇到，這個時候，就需要進行很多的工程，創投與創業家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對於創投來說，這個時候需要更多的經驗、技能及執行的經驗，除了經營及財務的背景之外，創投還需要扮演deal maker的角色，這對創投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過去台灣很少做購併（M&A）的經驗，因此對如何扮演deal maker的角色都不太熟悉，但是一個好的deal，會幫創業家解決很多股權、員工及公司未來發展結構的問題，一個好的合併案，也會替雙方考慮到各種利益。要讓合併案能夠數字化，並且讓雙方都感覺獲得應有的股份，再輔以道德勸說的方式，要完成這種事是一門學問。
一家好的創投必須是一個好的deal maker，要為網路公司規畫一個清楚的藍圖。最近華晶的四個合夥人都在忙著幫忙幾家公司進行合併，這種事情我們都做得很有興趣，很對我們的味。當然這種事也不一定會做得成，但是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是為公司創造價值。
網際網路革命百年一次，我們生逢其時。看著它飛漲，看著它修正，現在正是重新出發的時刻。熱情的革命參與者，要用冷靜合理的思惟，積極地利用市場及產業的轉機，致力使公司擴大市場及營收，加速推出產品，讓公司準備好，迎接即將來臨的下一波趨勢，使公司成為真正永續經營的公司。
（曾煥哲（Joseph Tzeng），華晶網際網路創投（Crystal Internet Venture Funds: "CIVF"）執行合夥人，歡迎讀者來信交換意見：jt@crystalventure。com，若您要給我們您的創業計畫書，請寄至：submit@crystalventure。com。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