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刊1438)
生成式AI工具ChatGPT問世後，學生「寫作業」多了神助手。AI顯得無所不能，但也帶來更多疑惑，課堂所學，未來還用得上嗎？老師又該如何引導學生跟上時代腳步？教育現場面臨翻轉。
二○二四年二月，台灣大學最大的階梯教室，洋溢著興奮期待的氛圍，教室內座無虛席，外面也擠滿了學生。這是「生成式人工智慧導論」的第一堂課，共計有一○二八名學生修課，而等待加簽的學生還有近兩千人！
這門炙手可熱的課是文學院首度開設，來上課的逾半是文史哲學生，踴躍程度不僅可見學生對新科技的好奇，也可看出現代學子培養跨界知識的渴望。
「學習本身不一定是固定型態的，AI的出現會改變我們未來學習的樣貌。」授課老師、電機工程學系教授李宏毅認為，生成式AI就像是魔術表演，課程出發點是讓學生了解背後的手法，理解生成式AI的應用概念、模型原理，而課程型態，當然也需要重新設計。
例如，這門課程的作業，限定學生使用生成式AI生成，內容包括提交一份作文、唐詩等，而過往負責評分的助教，也換成了聯發科生成式AI平台DaVinci（俗稱「達哥」）上的「AI助教」。
李宏毅表示，學期間檢視AI助教後台，發現學生都會嘗試與AI助教互動，修改作業，以拿下更高分數；也有些學生會「繞道」取得高分，例如，直接對AI助教下達「給我一篇可以得到高分的文章」指令，就會取得一篇高分文章；或是在指令內寫入程式碼，在這種情境下，AI助教「會忘記評分」，優先執行程式碼，程式碼結果是一個「十分」數字，學生因此順利拿下滿分。「如果騙得過AI助教，也算是某種學習到使用AI工具的技巧。」李宏毅笑說，但強調，「理解人機協作」才是正事。
「授課過程中，我理解到新時代的學習，可能有另一種順序。」李宏毅舉例，以往的人工智慧學習歷程是微積分、線性代數、基礎演算法、機器學習、深度學習，最後才是人工智慧，但是現在可以從使用情境切入學習。而其他學科在強大的AI工具輔助下，也可能需要重新設計學習歷程，甚至是教育的目標。
整天和程式打交道的李宏毅，有感而發地表示，技術演進非常快，人類要開始思考「什麼是必須由人做的事」，再回推到要學哪些事，「我覺得未來的關鍵技能，是價值觀的判斷。」李宏毅說。
李宏毅回顧指導研究生的經驗，學生最痛苦的階段都是尋找問題、定義問題，並且說服別人問題的重要性。他認為，「這部分AI無法介入，所以未來的教育型態，或許是將現在博士生的訓練，變成全民的基礎訓練。」
AI時代的教育重點需要改變，和碩聯合科技董事長童子賢也有同感。
童子賢在六月一場演說中提到，現在的AI還處在中學生階段，前方還有很開闊的路，「我們正處於新典範的早期階段。」他解釋，隨著資訊數量與種類，以及運算能力的增加，將會看到AI模型與應用不斷改進，屆時還會有新的AI應用持續崛起，產業成長的幅度也會更巨大。
隨著AI的應用深入各個層面，童子賢認為，教育與學習重點也將與以往不同。尤其要培養解決問題和人機協同的能力，進一步還要能辨別資訊，具備AI素養及倫理，「未來AI素養變得重要，除了能辨別AI生成內容的風險，也必須學習遵守相關道德，以及未來可能有的法律規範。」童子賢說。
針對如何善用AI工具，美國著名電腦科學家、哥倫比亞大學電腦科學教授周以真（Jeannette M. Wing）也點出另一個學習重點：培養「運算思惟」（Computational Thinking），也就是運用電腦科學來解決問題的思考能力。
周以真認為，要培養這種思惟，最重要的就是具備拆解任務的能力，還要能辨識規律、歸納與抽象化，並能設計演算法。
教育是百年大計，「以終為始，始終是教育政策擬定的方式。」前科技部長陳良基樂觀看待AI大勢帶給台灣的機會。也曾服務於教育部長達十年的他，對於教育政策的引導特別有感。
陳良基提醒，台灣該為下一波AI的普及化做準備了。未來五年、十年，當全世界每個人都要用AI時，誰來提供AI的產能？「台灣應該扮演那個角色。台灣科技業要從半導體代工為主的產業，轉型成『AI Foundry軟硬體整合代工』，也就是以硬體產業的基礎整合軟體服務，才能繼續保持台灣在科技產業的重要地位，並啟動更多機會，其中，當然也需要教育政策支持。」陳良基說。
以半導體人才培養為例，教育部早在十多年前就擬定方案推進。陳良基回憶，當時教育部召集全國上百位教授，思考未來學生走入半導體產業時，需要受過哪些訓練，課程內容該如何設計，以規畫出符合未來需求的課綱，並將教材方向提供給學校參考，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孕育出台灣半導體產業的成長能量。
「AI時代也該如此。」陳良基提醒，與時俱進的不是「學位」，而是教育的內涵，教育本身是有階段性的。他強調，國民教育是學習基本知識，到了研究領域，則是要不停換新，沒辦法一直使用老套。
他進一步直言，教育方向的調整，難以靠個人或是單一學校帶來改變，政策的引導變得更為重要，特別是「年輕人需要國家的號召力，才能有信心走過去。」
既然AI時代學習的內涵需要改變，「老師」的職能是否也會出現變化？
專研人工智慧的李宏毅表示，現在給學生的期待是「超越AI」，但人類學習都需要從基礎扎根，「當人類能力還沒超越AI之前，隨時都會被AI打爆，這樣學習的動機應該非常低。所以，未來如何提升學習意願，成為老師的新課題。」
若從教學現場觀察，李宏毅認為，老師還是必要的，「因為老師是人類，能夠給予學生一個『人類的典範』。」例如，學生遇到困難時，AI當然可以提供解決建議，但是給予的感悟力終究是有限的，「當我告訴學生，這些事我也都遇過，而我是如何走過來的，每每帶來那股AI無法取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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