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經濟弱化訊號浮現

全球都在招商引資 唯獨台灣使不上力

最近麥當勞宣示要撤出台灣，全台四百多家分店要尋找接手的買主，麥當勞要走，凸顯的是台灣沒有FDI（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只有FPI（Foreign Portfolio Investment）的失衡問題。FDI代表的是外國資金匯入台灣直接投資的錢，這可能是蓋廠、買設備的資金。有了強而有力的FDI，會衍生很多相關投資活動。像中國過去三十年的經濟奇蹟，FDI就扮演了重要角色。中國一直都是FDI大國，每年FDI金額都超過五百億美元，去年中國FDI高達一一九五．六億美元，連續二十三年高居開發中國家首位。

全球FDI總額在○七年金融海嘯前一度高達二．一兆美元，除了中國外，印度、巴西都是FDI吸金大國，東協各國在二○一○年加入搶錢行列。一○年新加坡FDI成長一五三％，達三九○億美元，印尼成長一．六倍到一三○億美元，馬來西亞成長五三七％，達九十億美元，越南到一一年也達八十二億美元。

全球各國都卯足全力在「招商引資」，但台灣在FDI方面始終使不上力，一二年有一項令台灣感到震驚的數字是：台灣在全球FDI排名只領先安哥拉，在全球二一一個國家排行倒數第二。其實一二年台灣的FDI還有三十二．○五億美元，更慘的是一一年，因為眾多外國壽險公司退出台灣，例如，AIG把南山人壽賣給潤成投資，大都會轉讓給中信金，紐約人壽賣給元大金控，那一年的FDI是負的十九．五七億美元。

○九年，台灣的FDI只有二十八．○五億美元，一○年也只有二十四．九二億美元，成績比起扁政府時代更遜色。但是，台灣有一個十分搶眼的FPI，也就是說，外國投資人把資金匯入台灣，不是來蓋工廠、做生意，而是來台炒股、炒匯的錢。根據金管會的統計，外資淨匯入台灣的資金累計達二○三一．三九億美元，外資持有台股市值新台幣十．六三兆元，占台股市值比重三八．八％，外資FPI部位龐大，因此，我們常常在新聞版面上看到央行總裁彭淮南經常對外資發飆：「不買股，就請匯出！」台灣的FPI部位遠遠大過FDI，使得央行外匯政策充滿了更多變數。

台灣的FPI部位龐大，從外資持股比率高的個股就可以看出端倪，例如外資一度持有台積電逼近七九％，如今持股降至七五．七七％，其他如外資持有日月光七八．五四％，矽品五九．四六％，聯發科六一．○六％，台達電七一．五四％，鴻海四八．八八％，大立光四八．七九％，金融股外資比重較高的富邦金是三二．九六％，外資在台灣的半導體及重要電子權值股都有很高的部位。

以這次台積電的除息來說，台積電配發四．五元現金，股息總計發出一一六六億元，以六月二十六日台積電除息交易日前一天，外資持有台積電一九六六．八九萬張股票來看，這次台積電除息，外資領了八八五．一億元，剩下的二八○．九億元才屬內資。台達電今年配六．七元現金股息，今年會發出一六三．三億元股息，外資拿走一一六．九億元；矽品配三元現金，股息九十三．四九億元，外資拿走五十五．六億元；聯發科配二十二元現金，股息三四五．七三億元，外資可拿走二一一．五億元；鴻海配三．八元現金，發出五七五億元股息，外資拿走二八一億元；日月光配二元現金，股息一五七．七億元，外資拿走一二三．九億元。

我只簡單統計，外資持股較高、知名的台灣電子業，從台積電、台達電、矽品、日月光，到鴻海、聯發科，單單是這六家企業今年配發的股息，外資就拿走一六七四億元，外資在台的股利所得可享分離課稅二○％的優惠，也就是說，在繳納營所稅後，其一六七四億元的股利所得，外資只要繳交三三四億元的稅即可，對照內資最高稅率從四○％提高到四五％，富人稅上路後，兩稅合一抵扣減半，從一七％降為八．五％，再加上二代健保附加費，外資不課，內資要課，內資的租稅負擔是外資的一．五倍左右。

內外資的稅負差距在證所稅、富人稅相繼上路後，內資負擔極大化，於是避稅行為四起，有的企業界人士直接歸化為外國籍，有些在開曼、薩摩亞等避稅天堂，成立紙上公司，悄悄變身為外資，這也是外資FPI不斷膨脹壯大的主因。
 

金融帳淨流出一季比一季高

沒有變身為外國人或外資的，則將資金投到其他市場，這些年購買海外基金的金額水漲船高，台灣代理海外基金銷售的投信、投顧公司業務蒸蒸日上，最顯著的是海外投資盛行，最具代表性的是台灣的金融帳連續十九季淨流出，金額高達一八七一億美元，約新台幣五．八兆元，這是十分龐大的金額。

台灣的金融帳淨流出，包括國內壽險機構陸續投資英國不動產，像富邦人壽把英國最有名的杜莎夫人蠟像館都買下來。這些年政府打房，國人不在台灣投資不動產，卻大舉到日本、馬來西亞、泰國，甚至是柬埔寨購地置產。個人投資者則對今年暴起又暴落的陸股趨之若鶩，海外投資興盛，讓台灣金融帳淨流出一季比一季多。

台灣屬於本國投資人的錢跑了，政府為了填補這個缺口，大力引進外資來台投資，於是投資建廠的FDI靜悄悄，但是炒股、炒匯資金卻絡繹不絕，外資匯入款增加，新台幣升值壓力也跟著上升，今年台灣各項經濟基本面都出現下修現象，但新台幣卻從去年底的三十二．一兌一美元一度升值到三○．六五，目前在三十一元左右，外資匯入款居高不下，反增添了新台幣匯價調整的僵固性。

不可忽視的台灣三大弱化訊號

今年台灣總體經濟出現了幾個弱化的訊號，第一個是GDP（國內生產毛額）的下修。今年首季台灣GDP成長從三．五％下修到三．四六％，首季的投資（資本形成）出現罕見的衰退達一．一二％，拉低經濟成長○．二五％，半導體的資本支出及營建業都呈現明顯減緩現象。而股市、房市不振，也影響了消費支出，第一季的消費成長減少○．六四％，構成GDP成長的三要素，投資、消費、出口都出現衰退訊號。

行政院主計總處對今年GDP表現開了第一槍，全年GDP成長目標值從三．七八％，下修到三．二八％，元大寶華則下調為三．三二％，元大寶華的梁國源所長甚至警告台灣經濟陷入失焦式的成長，未來台灣恐面臨階梯式下滑的經濟，四月台灣景氣信號判斷分數一次降六分，變成藍燈，就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第二個弱化的訊號是出口。財政部公布五月海關進出口統計，今年前五月出口減五．七％，進口減一四．七％，四月出口更減一一．七％；經濟部接著也公布五月外銷訂單只有三五七．九億美元，年減五．九％，這不但是連續兩個月負成長，也是近二十二個月來最大衰退幅度。其中，中國接單衰退一一．六％，對日本更減少二三．八％，對歐出口減少一．七％。

對中國出口的衰退，明顯與中國紅色供應鏈崛起有關，今年以來，中國深滬股市大漲，很多電子供應鏈股價大漲，市值暴增，相對擠壓台灣產業的生存空間。例如，同樣是手機電聲產品供應鏈，中國的歌爾聲學、瑞聲科技正快速崛起，台灣的美律卻出現股價跳水般的下跌；電池模組的德賽崛起，台灣的新普、順達科逐漸有了壓力。

中國的紅色供應鏈崛起，最直接的衝擊是中國電子供應鏈直接搶走原本在台廠手上的蘋果供應鏈訂單。台灣的電子廠最喜歡說「蘋概股」，這些年陸廠崛起後，像立訊精密已成連接器廠老大，市值逾台幣千億元以上；歐菲光電在觸控產業崛起，擠壓了TPK、洋華、介面的生存空間。也許有一天大家會慢發現蘋果長大了，但是蘋果不是長在我們家，這是紅色供應鏈的獵殺。

工具機業者告急 傷到台灣產業根本

最能顯現台灣產業弱化的兩家品牌大廠，第一個是宏碁，一度是全球筆電前兩大品牌，如今聯想崛起，宏碁股價從一○五．五元跌到十四元左右。宏達電則在智慧型手機領域節節敗退，宏達電的智慧型手機出口是台灣外銷接單很大的項目，如今已難回首當年，更令人感傷的是，宏達電的股價從一三○○元跌到七十一．一元，宏達電及宏碁式微，是台灣電子產業最大敗象。

除了紅色供應鏈獵殺，今年歐元及日圓貶值，真正傷到台灣產業的根，最近工具機業者出面告急，原因是日圓貶到一二○兌一美元後，過去日本企業對台廠下單遽減；不單如此，日圓大貶，讓日系企業重新找回競爭力。台廠反而處在挨打狀態，最明顯的是上銀業績下滑，股價大跌，日圓貶值壓力今年急遽上升，難怪機械產業出面求救。

其實歐元貶值也影響了台灣企業在歐洲的接單及匯損吃掉獲利。至此，台灣除了對美出口仍保持正成長外，對中國、日本、歐洲都出現衰退的訊號。但是台灣走到這裡，大家猛然回想，出口衰退已不是靠匯率貶值就可得救，台灣第三個問題在企業的轉型不力。過去三十年，台灣的企業只想到製造，降低成本，但是，這些年全球經濟已走到互聯網、雲端、大數據、中國誕生了馬雲、馬化騰、李彥宏等互聯網新貴，台灣仍沉醉在製造業降低成本的迷思中，即使目前當紅的物聯網產業，台灣廠商也不是從大數據，雲端或內容的視野思考，仍是硬體思考的架構。這一波產業大革命，台灣進化有限，這是台灣真正面臨的瓶頸，也是結構問題之所在。

從這次台積電除息來看，外資來台享受台灣電子業硬體製造的紅利，有一天他們也會飽食而去，這些年外資將台股指數撐在九千、一萬點，表面上台股似乎跟上國際腳步，其實台股只剩外資撐場面，外資一旦賣超，台股很容易大跌。今年台股加權指數已跌破年線支撐，八成公司跌破年線，超過六百家企業股價破一年新低，超過五十檔個股，股價破歷史新低，資本市場正預告台灣經濟底層潛力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