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才是安倍的本命年

二○一三年日本東京日經指數從一○三九五．一八點起漲。經過一年的猛力衝刺，在一三年最後一個交易日寫下一六三二○．二二點的最高價，收盤指數一六二九一．三一點，全年大漲五八九六．一三點，漲幅高達五六．七％。寫下一九七二年以來，日經指數最大漲幅。

這麼大的漲幅，不但刷新了一九八○年代日本資產膨脹時代日經指數的漲幅，而且一掃泡沫經濟後，日本股市的表現總是敬陪全球末座的窘境。最難能可貴的是，日經指數一三年的表現高居全亞洲之冠，這是日本金融海嘯之後從未見到的新局面。

雖然安倍晉三讓日本經濟走出泥淖，但未來想要再突破，還是必須靠企業的競爭力。(圖片/法新)

日本會成為美國的新戰略夥伴

一三年日經指數大漲逾五成，居亞洲之冠，日圓從七十七．一三日圓貶值到一○五．四四日圓，也創下亞洲貨幣驚人的貶值紀錄。日圓貶值超大，也造成韓國汽車業、電子業出現困難的調整，一三年日本的股匯市，可說是經歷了一場前所未見「exciting（令人振奮）」的一年。不過，在激情過後，一四年才是日本經濟真正考驗的開始，除了安倍要面臨四月消費稅正式從五％調升到八％的考驗；在日圓已大貶，日股已大漲的高基期下，一四年的日本經濟，恐怕要面臨相當嚴酷的考驗。過去一年，射出三箭，看似無往不利的安倍晉三，真正的考驗恐怕要上場了。

一四年全球金融市場充滿期待的元月效應，日經指數一開年就有一個不好的開始。一四年元月到二十四日為止，日經指數已重挫八九九．七五點，日經指數在元月下跌逾五．五％，在全球股市中若以跌幅計算，恐怕是名列前茅的市場。

談到日本經濟到底會不會真的站起來，我問到周邊朋友，大致上樂觀與悲觀參半。比較悲觀的像是陶冬博士，他認為日本經濟就好比是一位老年人半夜起來尿尿；換句話說，半夜醒來一下，又要回去睡覺，這是很傳神的比喻。陶冬博士每次講到日本都會說，誰用了索尼的手機？日本在ＩＴ產業還有什麼競爭力？

我的看法稍微樂觀一些，我看日本有一些特殊的「點」。例如，在一一年我兩次率團考察日本，我直覺的看法是，中國崛起後，美國必然會在亞洲重新物色一個「戰略夥伴」，而這個夥伴必須有足夠實力可以跟中國抗衡。亞洲國家當中，經濟規模僅次於中國的只有日本，於是我認為日本會成為美國的新戰略夥伴。

為了讓日本有足夠實力可以抗衡中國，美國一定會在日圓貶值上面幫日本的忙。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三六○○日圓兌一美元，到一九八五年廣場協議（Plaza Accord），日圓以二六三．五日圓兌一美元，從此日圓一路升值到一一年三一一大地震，造成海嘯、核災時的七十五．三五兌一美元。日本從泡沫經濟開始，二十年間一直陷入失落，日圓升值過大，其實是很重要的原因。這次日圓一下子貶回一百日圓以上，日本企業得到了空前的助力；安倍射出三箭，一般人最容易感受得到的是日圓貶值。

美國找好了戰略夥伴後，中日關係也開始緊張，最早是「釣魚台事件」引發中國民眾的抗日潮，日本企業在中國也備受威脅，最近雙方的衝突又在安倍晉三參拜靖國神社之後升高。今年是中日甲午戰爭一二○年紀念，中日雙邊未來的爭端恐怕不會斷；這也是亞洲未來一個很大的不確定因素，對日本來說，這個因素有得有失。

那麼從一一年一直到現在，我努力在尋找日本能不能再起的幾個關鍵因素。我有幾個稍微樂觀一點的理由，第一是日經指數去年的大漲，不是平日無端的亂漲，日本股市是「有基之彈」。日圓貶值帶給日本企業的獲利是十分巨大的，最起碼的一個觀點是，日本上市公司的淨利重新回到○七、○八年金融海嘯前的水準。

○七年第二季，日本企業淨利總和是五．四三兆日圓，○七年第四季最高的淨利達五．九八兆日圓；後來經歷金融海嘯衝擊，○九年第一季日本企業計虧損五．二八兆日圓，此後日本企業每季淨利約二、三兆日圓之間。但是一三年第二季淨利又回到五．二九兆日圓的高峰，第三季更達五．四六兆日圓；換句話說，在貶破一百日圓兌一美元大關，日本企業的獲利又回到歷史高點。

這當中最顯著的變化是汽車業。日本最大的豐田汽車，在一三年三月為止的會計年度，淨利六九二○億日圓，但一三年二、三季的淨利加起來，已超過一兆日圓，預計在一四年三月底止的淨利，可能超過二兆日圓。豐田汽車最近公布一三年全年汽車銷售達九九八萬輛，一四年加上大發、日野，將挑戰一○三二萬輛的歷史紀錄。而一三年全日本汽車銷售五三八萬輛，也是日本汽車業罕見成長的一年。

企業的基本面獲得平反

日本汽車業從豐田、本田到日產都大起，而汽車零組件的DENSO（電裝）表現也很出色，去年電裝的股價從二三一○日圓大漲到五七九九日圓，市值達四七七．二億美元，超越CANON、FANUC，成為日本第十一大市值企業。

除了日圓貶值，日本企業獲利大躍升之外，第二個觀察的點是日本ＩＴ產業是不是走向復興之路，這當中，我最注意索尼的動向。今年以來，三星電子股價急跌兩成，日圓貶值、韓元升值對韓國企業首當其衝，三星的成長突然碰到瓶頸，這其中三星的手機恐怕已到了成長極限。因為高階手機有蘋果來勢洶洶，低階手機有中國華為、聯想、酷派、中興通訊的追兵。

我注意到索尼手機的創新，一三年索尼手機使用二千萬畫素的相機鏡頭，同時還可以外掛相機；另一個突破點是發明全球唯一的防水手機，單是這兩項創新，已為索尼扭轉了頹勢。索尼預告到一四年三月結束的一三會計年度，全年手機出貨可達四二○○萬支，這個數量大約是兩年前的兩倍。索尼集團社長兼ＣＥＯ平井一夫透露到一五年將加強新興市場的銷售，及美國市場的開拓，到一五會計年度，手機銷售將挑戰八千萬支，屆時索尼的手機排名，有機會從第七晉升到第三或第四，這是索尼大躍升的一年。

外資熱錢滾滾而來

在索尼盛世的時代，二○○○年時市值一度是三星的十幾倍；到了一二年最慘時，市值跌到不到三星的十分之一；一三年索尼股價一度從七八五日圓漲到二四一三日圓，不過電視業務依然沒有起色；到去年九月的半年報，索尼仍虧損一九三億日圓；一四年財測目標也調降四成，變成獲利三百億日圓。

除了索尼外，過去虧損慘不忍睹的Panasonic，公布去年半年報已出現六一五億日圓淨利，一四年獲利目標可達一千億日圓，這是很大的轉機；Panasonic股價也從三七六日圓大漲到一四○八日圓，一年之內股價大漲二七四％。大家一定要注意的是，過去一年股價在美國大漲三倍的特斯拉（Tesla），電動車裡面裝的電池是由Panasonic獨家供應；換句話說，進入電動車時代，汽車內最重要的電池，也是來自日本。

另一家差一點破產的夏普，一三年到九月底，財報虧損縮小到四十三億日圓，這比起前一個年度同期大虧三八七六億日圓已屬大大改善。其中夏普在一四年第二季季報，已出現一三六億日圓的淨利，到一四年的會計年度已可正式擺脫虧損。從這三家最慘烈的ＩＴ企業逐漸停止虧損到邁向獲利，這也是日本經濟再起的新曙光。

第三個亮點是外資熱錢滾滾而來。一三年注入日本股市的外資，淨買超日本股市將近一五○○億美元，這個買超部位比台股的八十七．三七億美元，買超韓國的四十七．六三億美元都大得多。日本股市從八千多點起漲，大多數日本投資人都不相信日本股票會漲，而是外資勇敢衝鋒陷陣，帶動權值大型股，讓日本股市產生新活力。

像軟體銀行挾著阿里巴巴題材，股價從二二○○日圓漲到九三二○日圓，軟銀市值還突破一千億美元，成為日本市值第二大企業。另外，成衣零售的優衣庫股價從一五一七○日圓大漲到四五三五○日圓，以三九九．二億美元市值，拿下市值第十五大的寶座。這些都是日本產業的新亮點。很多人都不相信日本企業有再起的能力，但是，過去幾年，日本確實出現了包括像豐田汽車、FANUC、DENSO、軟體銀行及優衣庫等，可以在全球企業舞台揮灑的日本企業。

除了企業的基本面獲得平反外，我注意到日本政壇也加快新陳代謝。像大阪市長橋下徹一九六九年生，福岡市長高島宗一郎一九七四年生，他現年三十九歲，市長已經當了三年。日本國會也出現一大批年輕刺客，過去大家印象中暮氣沉沉的日本政界，正在加速洗牌。

最大變數是中日關係的惡化

另外是日本文創業正力圖振作，過去我們習慣看韓劇，這兩年日劇逐漸抬頭。一三年的《半澤直樹》橫掃全台灣，宮崎駿的《風起》又在動畫世界引起一陣騷動，包括久石讓的音樂都在亞洲站穩一席之地，這是日本再起的另一股軟實力。

其實安倍三支箭裡，也包含了「Cool Japan」，他要求金融機構全力扶助文創產業，換句話說，安倍再造日本是軟硬兼施的。到目前為止，安倍的施政是譽多於貶，一三年因為安倍成功射出三箭，使他的民調支持度節節走高，成為○一年小泉純一郎以來，日本最孚眾望的領袖。同時也因為安倍有高民調支持，才得以順利推動消費加稅。

最直截了當的是，日本政府在元月十七日公布《經濟月報》，正式定位「日本經濟正逐步復甦」。這是日本政府六年來最樂觀的經濟報告，樂觀的數字包括一三年十一月零售成長四％，汽車銷售成長一七％，百貨業績成長二．七％。另一個令日本政府大受鼓舞的情形，是日本企業資本支出出現強勁成長，一三年十一月，機械訂單激增九．三％到八八○○億日圓，創○八年七月以來新高。民間消費與民間投資正是安倍射三箭最關鍵的任督二脈，現在看起來都朝著正向發展。

不過沉睡了二十幾年的日本經濟，絕不可能只靠安倍射三箭就成功，一四年才是安倍真正的本命年，日本經濟成敗最具關鍵的一年應在一四年。首先是日經指數在一三年已累積超過五成漲幅，一四年變數很大，縱然有「日圓先生」榊原英資所說的兩萬點實力，恐怕還要一番真功夫。

另外，最凌厲的貶值那一段已過去，日圓兌美元一四年可能在一百日圓附近震盪，享受日圓貶值紅利的企業，想要有更強大的突破，還是必須靠競爭力。才剛轉危為安的索尼、Panasonic、夏普能不能真正扭轉乾坤？下一輪電子商務與ＩＴ的產業競賽，日本要站在什麼位置？

但真正最大變數是中日關係的惡化，從釣魚台事件到安倍祭拜靖國神社，中日衝突日漸升高，這也影響日商在中國市場的開拓，安倍弄僵了中日關係，也讓日本前途充滿了更多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