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年底前 中美簽訂協議機率逾五成

被《經濟學人》評選為「全球百大最具影響力經濟學家」的泰勒．柯文（Tyler Cowen），七月八日受《今周刊》邀請來台，在「台灣大未來」論壇發表演說，並與國發會副主委鄭貞茂、元大寶華綜合經濟研究院董事長梁國源對談，針對中美貿易戰情勢做深度探討。

席間，柯文對台灣的處境屢屢提出警訊，強調「夾在中美之間的小國終將受害」。然而在隨後接受採訪時，他對貿易戰未來半年的發展，卻有令人意外的表態。

簡單說，他不排除中、美兩國在今年年底前簽訂協議，「簽訂協議的機率應該超過五○％！」

原因先從美國總統川普的性格談起。「川普最熱愛的，就是關稅與協議！」柯文一針見血的分析，「川普絕對會與中國談成協議。更何況，在如今的美國政壇，川普對中國的態度，老實說還算是不那麼激進的中間派。」

受制性格、選舉壓力

川普確有動機加速簽訂協議

柯文認為，如今美國國內蓄積了大量對現況的不滿，像是薪資停滯、貿易逆差擴大，選民情緒需要有個出口。

「美國在二○○○年初期，曾經期待中國能走上台灣發展的道路，國家富有後，走上民主改革之路。因此，對中國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一事，給予諸多讓步。」如今，中國的政治改革被證實不可能，而中國崛起，會增加進逼台灣的可能性。美國為了維持在盟友之間的威信，勢必會與中國起衝突。與其等到中國更富有、力量更強時下手，不如現在就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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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戰的重點其實不在貿易，是兩國之間的角力。」之所以用關稅戰的形式開打，則是川普的個人偏好，「關稅簡直是川普的個人信仰了，他從一九八○年代就一直在講關稅，是個忠實的保護主義者。」

柯文認為，如果撇開「關稅」、「協議」等川普的個人信仰不談，在目前美國政治界的反中國陣營上，川普其實只能稱得上是「溫和的中間派」。「川普非常想簽訂協議！他需要以協議作為政績，讓明年的總統大選能更順利。反而是許多工會支持的民主黨員，或是強調國安的軍方，不想放過中國。」

川普性格之外，美國經濟也正逐漸走入分水嶺。截至今年七月，美國的景氣擴張已進入第十年，創下歷史紀錄。

柯文表示，美國短期內雖然沒有出現景氣反轉的徵兆，勞動市場的數據一直很漂亮，而且美國聯準會也有可能採取預防性的寬鬆貨幣政策，可望在七月降息一碼，「但降息除了讓股市驚漲，對實體經濟並沒什麼幫助。」貨幣政策對美國經濟的支持力度無法持久，換言之，川普現階段應該不敢持續增加美國的經濟風險。

整體來說，從川普的性格、選舉壓力、美國經濟來看，川普的確「有動機」加速與中國簽訂協議。

小國夾縫求生

點名星、韓、台前景堪憂

至於中國，時間壓力同樣愈逼愈緊。「龐大的債務已經讓經濟吃不消，中國政府也忌憚高負債率，而不敢祭出財政刺激方案，讓中國這波景氣下行難以反轉，經濟成長率無法符合預期。」柯文分析，中國為了重振市場信心，同樣也有不得不向美國妥協的壓力。

不過，就算協議很可能在今年能簽訂，柯文一貫的立場還是，「中美衝突的進展與影響都會是長期的。」

短期內，川普或許會洋洋得意地向選民炫耀自己簽訂協議的功績，但多數人並不會認真去看協議的內容是什麼，「美國選民現在真正在意的，是健保、移民等國內事務。」柯文觀察，這次的美國大選各黨初選中，美國對外國的政策極少被提及，「以往的總統大選或許還會提到中東，但隨著美國靠著頁岩油逐漸能源自主，而且製造鏈慢慢從亞洲移回北美洲，美國選民對國外事務不再那麼關心。」

長期來說，中美之間的衝突是科技戰，例如：美國封殺華為的行動，同時國際秩序也在逐漸改寫。「中國與美國會慢慢成為兩個獨立的體系，生產自己的產品，且大多只注重國內的事務。」柯文舉最近的日韓衝突為例，認為日韓之間的貿易紛爭之所以能成形，主要原因便是川普不再在意國際事務，讓各國能挑戰美國立下的既有國際規則。

「我認為這是種愚蠢作法，美國若想好好跟中國打這場仗，便應該積極拉攏盟友對抗中國。」柯文說，目前中國的盟友只有巴基斯坦、北韓、柬埔寨等「不算強大的國家」，美國卻忙著退出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與盟友印度之間製造貿易紛爭，如此一來，難以發揮圍堵中國的力道。

柯文表示，中國與美國終究會走出自己的道路，不過對於夾在中美之間的小國家，前景堪慮。他尤其點名新加坡、韓國與台灣，這三國以往兩面得利，如今勢必得失去中美其中一方的好處。

民主是台灣少數優勢

慎選領導人可減少社會撕裂

「台灣製造業的未來尤其危險，中國現在卯足全力要發展自己的高科技產業，他們有人才、有資源，台灣的半導體產業非常有可能被取代。」柯文警示說道。

記者詢問柯文，給台灣人的建議是什麼？他說，「謹慎選擇你們的領導人，確認他不被中國收買，要對台灣誠實而忠誠。」不過，無論最後選出的領導人是誰，柯文認為，社會之間的不信任感加劇，在所難免。「這是件非常糟的事，人與人之間互相指責，我認為應該避免這種狀況，因為若社會的信任感下降，整個國家便很難做出正確的抉擇。」

不過他也提到，社會撕裂已是難以避免的挑戰。以美國為例，十年前的美國還有能力兩黨合作走出金融海嘯，如今經過俄羅斯干預上次總統大選，「雖然俄羅斯其實沒有改變選舉結果，卻成功加劇社會分化，讓大家互相指責。」

「我認為，民主是你們少數的優勢了！」柯文總結：「台灣應該謹慎且好好地行使這項優勢。」

台灣30年不變，令我驚訝！

旅行過世界一百多國的柯文，對亞洲各國瞭若指掌，也拜訪過中國多次。不過，這次來台參加《今周刊》主辦的「台灣大未來」論壇，竟然是他時隔30年，第二次到訪台灣。然而，當論及此行對台灣的感想，他的答案其實值得我們警醒：「令我相當驚訝的是，台北與30年前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

柯文說，台北的建築物、小巷子、滿街機車，與他在1990年初訪台北的印象差不多，可以說是85％都沒改變。「30年前的廣州與現在相比，有90％的不同；首爾、香港、新加坡，10年的變化就很大。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說，台北是我所知的亞洲城市中，變化最小的。」柯文猜測，原因或許是台灣薪資成長停滯，以及資本大量前往中國投資所致。

不過，柯文也表示，台灣人的國際化程度，與30年前相比進步不少，講英文的人變多了；另外，30年前的台灣人一周工作6天、早上6點的街道就很繁忙，「如今台灣人的生活放鬆多了，我覺得這也是很好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