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有主動公開這件事。」聶永真指的是「出櫃」這件事。過去幾乎沒有媒體特別問過聶永真「出櫃與否」,又或者是問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沒寫出來。
既然如此,「為什麼支持同性婚姻?」這問題對聶永真來說就更好答了。「我也想要結婚啊!」聶永真露出一種想「偷偷告訴你一個祕密」的笑容,「理由很單純,我會非常希望,無論我發生了什麼事,另外一半都可以受到法律保護。」
他客氣地說完這些話,姿態不卑不亢,像是很溫柔卻無懼地在抵抗一些什麼。
即使聶永真過去還沒公開出櫃,但他對同志議題非常關注,今年十月,金鐘獎影帝李天柱狂言,「同志滅絕世界。」聶永真就在臉書批,「同志不會毀滅世界,但愚蠢會。」
挺同性婚 和阿妹設計「彩虹眼」
最近,「挺同性婚派」和「反同性婚派」吵得凶,聶永真更開始在臉書上苦口婆心評論時事,與張惠妹合作,為十二月十日同志遊行設計視覺圖像:一隻彩虹色的眼睛和「SEE MY RIGHTS NOW」標語。
除了聲援同志,這位曾設計過張惠妹、周杰倫、五月天專輯封面,台灣設計界最受矚目的設計師,近年來多次為公共議題發聲。
太陽花學運時,他為抗議者們設計了《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國際亞洲版廣告。柯文哲參選台北市市長時,也曾邀請他為選戰設計視覺。蔡英文二○一五年請聶永真操刀選戰的視覺設計,當選後又請他設計第十四任總統、副總統就職國宴酒、紀念郵票等。
▲點擊圖片放大
聶永真也為街賣者設計口香糖,幫助他們的生計,一次又一次,都能看到他的設計不只為商品服務,還傳遞他的信仰價值。
就像他的工作夥伴陳聖智說的:「我想在社會上的大家都會為了『更好』而努力,我們也是如此而已。」聶永真和他的「永真急制」工作室,「知道自己都是社會的一份子」,無論政治或是別的,他們都有權利,也有義務,加入公共的討論。
但如果把時間倒推,聶永真過去對「公共事物」無感得很。
聶永真的父親是一九四九年來台的外省人,母親黃桂淑則是南投人,一家子住在台中的小平房,家境不好,父親退役後,和母親都在工廠當作業員。
黃桂淑回想當年,「為了要改善家裡生活,我每天都帶孩子到塑膠工廠上班,我在生產線上工作,他們就拿著列印過的紙,翻到背面畫畫。每到假日,我就騎著摩托車,帶孩子去台中公園寫生,一天只吃麵包、喝養樂多。」
政治冷感 太陽花學運才被激發
聶永真高中時,家裡更因為房子產權的糾紛,搞到要打官司,媽媽每天以淚洗面。聶永真每天到土地公廟拜拜,回家跟媽媽說:「土地爺爺會保佑妳度過難關!」
聶永真側頭想起那段日子,日子怎麼過下去都不曉得了,怎麼可能想到國家社會大事。
不過,聶永真從小對世界的形式,就著迷好奇得很,「我看到什麼東西,就會想要畫,也會因為某件東西很美,就看很久。」
國小一年級時,他甚至曾用自己的手指頭,感受「釘書機」的威力,「感受那種卡咂的微妙」,手噴血,眼掉淚,媽媽還補上一巴掌,母子再哭成一團……這種「好奇」,讓他逐漸走向「設計」的道路。
聶永真一頭栽在「很酷的」形式中,從學生時代,一路到工作,在唱片封面設計領域嶄露頭角。
「當時,我對政治什麼的,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我甚至覺得,只要設計沾上公眾的事,就不酷了。」他家全是國民黨,「當年我覺得綠的就是暴民!」
開始當設計師後,「只要同業的設計接觸到政治,我都覺得不美好、不好看,為何要接觸那種東西?」
工作了一陣子,聶永真做出成績,在中國也逐漸有了知名度。每次過海關時,他都被要求必須走中國公民通道通關,「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在接受雜誌採訪,「台灣科技大學,被改成中國台灣科技大學,這種吃豆腐常常有,為何我生長在台灣,卻要被他們占便宜?」
一二年,聶永真入選瑞士國際平面設計聯盟(AGI)官方名錄,AGI是設計界最具權威的頂尖殿堂,他是首位進入名錄的台灣人。然而聶永真在AGI網站上的會員檔案卻被改成「Chinese Taipei」。他立即發信要求更正,結果大量中國網友上網圍剿。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對台灣、政治以及公共意識的關注。
直到了太陽花運動,「以往的不滿,更被激發了出來。」
去年蔡英文競選團隊,邀請聶永真做競選視覺,他一個月內,也沒多想就答應要做,此時,他已經確信了一些事,也願意不做掩飾地表態。「你是群眾裡的一個人,可以盡一份力,去改變或翻轉你想要的國家,與這個地方的未來。」
善用臉書 發揮「公共的」影響力
▲聶永真為同志運動設計的旗幟,在「挺同」遊行上飄揚成海。
(圖片來源/婚姻平權大平台提供)
聶永真身上套了件白色T-shirt, 露出小臂上IKEA工具圖樣的刺青,靜悄悄地在沙發上坐得很好,刺青對聶永真來說,並沒什麼特別意義,「我只是選自己很喜歡的圖樣。」他微笑說,「給我自己的東西,不須任何解釋,你做出來、設計出來的東西,卻是大眾共同的。」
他有兩個臉書帳號,其中一個是私人帳號,只專屬於他自己,裡頭充滿了許多「很私密的語言」,「人總是要找一些地方,抒發自己的情緒。」可以看嗎?聶永真笑得眼睛瞇了起來,牙齒和T-shirt一樣白,「不能看!不能看!只有我自己能看,那很私人。」就像他手上的刺青那樣,沒意義也沒關係。
另一個帳號,則是大家知道的公開帳號,他勇敢理性地分享自己的設計、對政治、對同性婚姻的觀點。
在那裡,他的名字是「公共的」,有時讓他很有壓力,「名字被傳播太快,有點噁心。」但他也愈來愈了解自己責任所在,「『聶永真』是可以使用的符號。」有些公眾之事,他開始學著,不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