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年代戒嚴時期的噤聲壓抑,到九○年代抗議反叛、二○○○年後清新小確幸,直到去年的太陽花世代崛起,台灣流行音樂歷經三次社會轉型,每個流行歌手背後,都藏有那個世代年輕人的困惑與企盼。
流行音樂本來就是不同時代青年文化的反映。台灣過去幾十年的三次巨大的社會轉型,影響了青年文化的形貌與精神,因而又刺激與轉變了流行音樂的聲音。
台灣現代流行音樂的重要起點,是一九七○年代中期的民歌,而民歌運動正是戰後台灣第一次的青年文化運動。在白色恐怖長期被噤聲後,年輕世代終於可以開始「唱自己的歌」。
如李雙澤、楊祖珺、胡德夫,試圖實踐民歌的原始意義──走向民間和人民,如李雙澤的〈美麗島〉,但他們卻都命運乖舛,因此,未能影響那個越來越商業化、也越來越脫離社會現實的校園民歌。這也深深影響八○年代台灣流行音樂的主要質地。
羅大佑帶動風潮 解嚴後林強、伍佰大行其道
一九八○年代初,各種社會力開始劇烈湧現,羅大佑在此時以爆炸性的姿態出現了:他以搖滾樂的音樂語言,撼動彼時正在覺醒的青年世代。
但羅大佑並不是一個抗議歌手,八○年代前期的主流音樂也幾乎都遠離正在燃燒的社會矛盾,一直要到解嚴後,新一代青年創作者的想像力與創造力才被解放出來。
八○年代後期先是出現一批所謂「台北新音樂」創作者,他們不僅具有新的音樂美學,也有更獨立的創作態度。這個新音樂運動的部分創作者很快轉為「新台語歌」運動。標誌性的作品是一九八九年黑名單工作室的專輯《抓狂歌》,這張專輯成為後解嚴的躁動時代的原聲帶。他們批判萬年國會,並且首次在台灣音樂中高喊著:「我要抗議,我要抗議。」
接下來兩三年內,林強的〈向前走〉捲起了流行旋風;陳明章的〈下午的一齣戲〉創造了典雅的新台語民謠;學運歌手朱約信清楚標舉「一個青年抗議歌手的誕生」;吳俊霖(伍佰)則用他的藍調抒情搖滾和嘉義腔,成為King of Live,成為後解嚴世代那個以本土化作為時代的精神。
如果伍佰的新台語歌代表的是九○年代,那麼五月天就是從這個第二階段──後解嚴的地下音樂誕生──延伸到第三階段的橋樑,並代表一個全新青年世代的聲音。
這個第三階段是在八○到九○年代劇烈變遷的「大時代」之後,台灣在新世紀進入了一個追求「小確幸」的「小日子」時代。當「大轉型」走向尾聲,當政治熱情逐漸退燒,人們開始把過去二十年所提出的新價值落實在對生活的經營, 如民主化提出的價值之一是個體自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
在音樂上,表現在這十年是獨立音樂的好時代,許多原本「地下音樂」音樂人,更成為主流音樂中最耀眼的明星,如五月天、陳綺貞、蘇打綠。尤其,在這個獨立音樂的風潮中,所謂的「小清新」或者「都市民謠」,成為一種重要類型,年輕人唱著沒有什麼太大憂慮的青春、可人的小情歌,或者旅行的意義。
七○年代民歌開始流行時,是劇烈社會轉型爆發前的平靜;而後八○、九○年代是巨大的政治與社會轉型,我們聽到激越的新台語歌和地下音樂,而新世紀的台灣似乎復歸平靜,出現「都市民謠」這種民歌的變種。
年輕世代投入社運 激勵更多獨立音樂人寫歌助陣
但平靜與小清新也只是時代的一面。過去數年台灣街頭又更為熱鬧,年輕人的公共參與又開始湧現。從早先的保衛樂生療養院運動,到過去幾年的環境、土地、反拆遷等議題,八○與九○後青年成為社會運動先鋒,然後,有了太陽花這場席捲整個世代的占領運動。
這一波波運動徹底改變了台灣世代的參與,更影響了新世代獨立音樂人乃至主流音樂人,寫下抗議歌曲、參與社會抗爭。獨立樂團滅火器的〈島嶼天光〉成為台灣史上最大抗議運動的主題曲,並拿下金曲獎。
在這二十年,五月天在第一張專輯用台語唱著他們的烈火青春,然後他們唱著年輕人的夢想與希望,過去幾年,他們更試圖用不同方式,在演出中表達對反核運動的支持。
在五月天身上,我們看到一個青年世代的傳承與轉變,也期待他們許久未出的新專輯,且當他們已經從青年身分畢業後,會如何反映這個時代的聲音。
70年代的民歌時期,是戰後台灣第一次青年文化運動(上);在戒嚴80年代,羅大佑(下)爆炸性的搖滾樂風竄起,震撼當時覺醒的年輕世代。(圖/中華音樂人交流協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