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南投「龜仔頭」、娶來自桃園「龜山」的太太,他的一生,和烏龜很有緣,也是台灣第一位研究海龜、淡水龜生態的專家。當不會說話的烏龜,遇上不愛說話的陳添喜,所迸出的美妙火花,不只充實了台灣烏龜研究底蘊,也讓他甘願投入畢生心力、奉陪到底。
這是台灣第一個針對爬蟲類劃定的保護區,也是第一個低海拔的野生動物保護區,能順利通過,有一位幕後推手,就是國內公認的烏龜專家陳添喜。
現任職於屏東科技大學的陳添喜,早年曾在翡翠水庫此區域進行研究,發現此處有為數眾多的食蛇龜,去年十一月,他在一場演講中向台北市翡翠水庫管理局建議劃定食蛇龜保育區,「一開始,林務局興致缺缺,但今年八月破獲兩起台灣原生龜走私中國重大案件,引起社會關注,才讓林務局決定推動翡翠水庫保護區。」
與龜結緣,連妻子都來自桃園龜山
陳添喜不歸功於自己,反倒直說保護區能成立,是一種幸運,未來除了保護台灣唯一陸棲性的淡水龜——食蛇龜,也能維繫其他多種野生動物,他樂見其成。
目前每周都會挪出一天到翡翠水庫進行生態研究的陳添喜,通常在周一早上九點搭翡管局人員開的船進入保護區內,步行勘查占地一二九五公頃的保護區預定地,下午三點再搭船出來;雖然耗費大量體力、又是義務研究,但他承襲過去二十年來對烏龜的專注與熱情,不改其志。「很多事情,就是看你有沒有決心去做而已!」他說。
現年四十七歲的陳添喜,因常跑戶外研究、皮膚曬得黝黑,說起話來誠懇又帶點靦腆,談起他所愛的烏龜,卻有一種不容妥協的堅定。
「我和烏龜其實從小就很有緣」,陳添喜不但出生南投一個叫「龜仔頭」的小村落,後來還娶了來自桃園「龜山」的妻子。小時候每逢雨天,他就拿水桶出去,在路上輕鬆撿滿整桶食蛇龜,玩一玩後就放生回去。對於烏龜,陳添喜一直有種特別的喜愛。
研究海龜,促成宗教放生風氣消退
研究海龜,促成宗教放生風氣消退
大學時代,雖然念的是海洋資源系,但陳添喜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自己「都在玩」,無心向學,直到進了研究所,才開始專心投入學業中。
一九九三年,當陳添喜海洋大學海洋生物所的同學們,都在進行海洋生物如魚、蟹的分類研究時,只有他,以台灣第一人的身分,毅然決然走上海龜研究之路,並且一做就是二十年。
「當時國內幾無相關研究,我就寫信給美國海洋漁業局的海龜專家George Balazs,請教各種問題。」陳添喜說,George Balazs熱心提供他意見和方向,後來也來台多次進行海龜研究,兩人因烏龜結緣的情誼,延續至今。甚至近期陳添喜將到小琉球進行綠蠵龜研究,也是受他邀請而去。
面對二十年前台灣海龜研究的空白頁,陳添喜花了很長時間,跑遍全台海岸、漁港,找尋海龜蹤跡,和漁民們打聽海龜的產卵地,最終做出完整的生態調查研究;但過程中也痛心發現,當時因盛行宗教放生,最大宗的宜蘭縣每年都有數以百計的海龜被漁民捕捉,再賣到台北關渡宮、石門十八王公廟及宜蘭南方澳漁港等地供人放生。
陳添喜強調,人們在選擇放生地點時不會考慮海龜原有棲息地,對海龜的生態習性造成極大的干擾。而且一般都將巨大的海龜存放在極小的空間內,水質惡劣、無法餵養,造成海龜時常受傷感染。
陳添喜的研究,讓當時的宜蘭縣長游錫堃注意到此事對海龜生態的危害,更幸運的是,距離台灣數千公里之遙的日本小笠原群島,發現了台灣放生、背上刻有人名與放生日期的海龜,引起國際媒體的報導。於是政府開始大力掃蕩,一時雷厲風行,才讓放生的風氣消退。
至於海龜中最為人所知的保育類綠蠵龜,也是因為陳添喜的研究,才開始讓國人注意到其珍稀性,最後促成澎湖縣望安鄉在一九九五年成立綠蠵龜產卵棲地保護區。
食蛇龜是台灣唯一的陸棲性淡水龜,為雜食性生物,不會吃蛇。(圖片/陳添喜提供)
位於台灣北部新店溪支流北勢溪上的翡翠水庫, 因不開放觀光,保有豐富的生態資源。
(圖片/陳添喜提供)
搶救龜蛋,颱風天也和不肖商人攻防
搶救龜蛋,颱風天也和不肖商人攻防
研究所時期,他花了兩個暑假的時間,天天在望安沙灘蹲點,觀察綠蠵龜的樣態,發現一九九二年和九三年分別有八隻、十二隻綠蠵龜上岸產卵,「一窩」綠蠵龜約有一一○到一三○顆蛋,在台北每窩約可賣到七、八千元台幣,吸引不少人在產卵季樂於「挖蛋」賺錢,「所以我在做研究之餘,還要與不肖商人進行攻防戰。」
「就是和他們搶烏龜蛋啊!」說到這句話時,陳添喜樸實的外表底下難得看到了強烈的情緒。陳添喜說,不肖商人會用手電筒照綠蠵龜,讓烏龜嚇到掉蛋;他們趁綠蠵龜產卵後全窩鏟起,埋到別處並且做上記號,等小龜孵出後再抓去賣掉。
據他觀察,當時至少有三組人馬專幹這種事,在惡性競爭下,如果找到被「競爭對手」做上記號的蛋,還會用鐵條把蛋戳爛,所以陳添喜更需要搶得先機,把蛋窩埋到別處,不做記號,等待綠蠵龜自然孵化。
「當時連颱風天也不怕風雨,照樣跑到海灘上找蛋。」澎湖縣政府鄉公所派了一位過去也曾偷挖綠蠵龜蛋的人,協助他找窩,陳添喜和這位改邪歸正的助手,就成了唯一「合法」觸碰綠蠵龜蛋者,在兩人風雨無阻的努力,加上望安鄉的警察全力協助緝捕之下,情況終於漸漸改善。
博士班時期,陳添喜將研究心力從海龜轉向淡水龜如斑龜、食蛇龜身上,記者前往採訪當天,他正拿著無線電感應器,在基隆河汐止一帶,細細追蹤斑龜位置,試圖透過八隻裝著發射器斑龜的移動,找出潮汐的漲落,和斑龜遷徙之間的關係。「烏龜研究是做不完的,因為牠分布在中低海拔,受人類活動影響很大。」
他的博士班指導教授、師大生科系名譽教授呂光洋稱讚陳添喜相當「吃苦耐勞、獨立自主」,雖然在實驗室總是靜靜的、話不多,但做起研究非常認真。另外,也是難得能和國際學者有頻繁往來的學生。
始終如一,一生堅定守護安靜烏龜
始終如一,一生堅定守護安靜烏龜
一路走來,陳添喜也不只是把自己局限於學術的框框中,博士班畢業後,他進入海洋科技博物館籌備處擔任副研究員,想要推廣海洋生態教育。但九年期間,他失望地發現政府對於推動海洋生態教育沒有方向和理想性,甚至最後把博物館OT(政府投資興建完成,委由民間機構營運)。難過之餘,他選擇重返熟悉的學術圈擔任教職。
「當時,只想趕快跳出來再說。」但跳出來之後發現,台灣的保育環境還是問題重重。陳添喜說,回到學術圈,發現新世代年輕人普遍缺乏對田野調查的熱情,只想快快畢業;另外,中國近年來不斷哄抬烏龜寵物市場,來台大量捕捉斑龜和食蛇龜,他多次透過林務局會議反映或向媒體陳情,也始終無法促使政府有效制裁中盤商,「現行法規對相關罪刑的刑責,還是太輕了。」
他舉例,今年八月查獲約五千隻的走私烏龜,走私過程中,因為沒有飲食、交互感染,「烏龜們傷痕累累,走私業者卻很快地交保回家看電視。」陳添喜忿忿地說。
「現況是這樣,但我們可以從別的管道做努力。」陳添喜不放棄地說,在研究與宣導的過程中,仍有一些淡水龜出沒之處,有地方派出所和社區願意積極參與防盜獵的行列,加上這次翡翠水庫的保護區成立,他相信只需要給大自然喘息的時間,三、五年後,食蛇龜的數量就可以回到正常值。
這位烏龜博士,膝下無子,生活除了學術研究與家人,就是烏龜。他的生命大概也注定要和這種可愛的動物一樣,安靜而堅定地努力著,總有一天能夠到達目的地。
早在20年前,陳添喜就投入烏龜保育工作,在宜蘭縣南方澳找到被抓來放生的赤蠵龜。
(圖片/陳添喜提供)
陳添喜
出生:1966年
現職:聯合國國際自然保育聯盟陸龜與淡水龜專家群成員、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助理教授
經歷:經國管理暨健康學院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海洋科技博物館籌備處副研究員
學歷:師大生物學系博士班、海洋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
家庭:已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