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鶚：不要小看我臨門一腳的力道！

「這太不符合比例原則了。」在台北市長郝龍斌宣布特聘政大地政系教授張金鶚為台北市副市長一周後，一刻不得閒的他在政大研究室接受本刊專訪，談起連日被媒體大篇幅報導、電視台密集採訪的心情，一開場就自嘲，各界對他的關注程度似乎已超過一位副市長應有的規格。

事實上，來自政大地政系的台北市政府政務官不少，包括前台北市副市長林建元、現任台北市財政局長邱大展都是，但像張金鶚一般引起關注者，他恐怕是第一人，可見這位地產學者、房市鐵嘴，對業界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張金鶚不過是學者身分，為何卻擁有撼動市場的力量？「因為他總是站在市場對立面，講業者不喜歡聽的話，但卻句句說中買不起房的年輕人心裡。」他的學生、屏東商業技術學院副教授楊宗憲一針見血地說。

當官，因不想再像狗吠火車

張金鶚因長期看空房市，因此有建商擔憂他上台後，會讓房市買氣觀望，甚至今年三二九檔期會有「張金鶚效應」，對於這樣的說法，張金鶚依舊維持他招牌的苦笑表情，「太誇張了，市場不是一、兩人可以打趴的。」

但話鋒一轉，他不改有話直說的大炮性格強調，現在市場已經鬆動了，千萬不要小看他「臨門一腳」的功能，他會努力做給看衰他的人看，現在台北高房價現象、都更停滯問題絕對不會原地踏步，「至少要讓台北市年輕人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居所」。

從批判型學者轉換跑道成為人民公僕，張金鶚並非沒有一絲猶豫，畢竟，他必須放棄政大穩定的教職、任意評論時事的自由，「但我過去就像狗吠火車，唯一的管道只有訴諸媒體，現在可以實踐理想，何嘗不是人生難得的幸運。」張金鶚道出台北市長郝龍斌找他當台北市副市長那晚，他和妻子長談之後，決定放手一搏，由此也看得出他血液裡充滿改革與反叛的高濃度基因。

他的老友台大城鄉所退休教授華昌宜說，去年底，營建署長葉世文說，「未來十年台灣房地產還是最好的投資選項」，張金鶚看不下去，主動找幾位學者，周日就在立法院開記者會，嗆營建署長言論不當帶頭炒房，「要是其他學者頂多投書到報社，但他就是敢直接挑戰，你說他雞婆還是熱心？」

張金鶚說，自從他將任副市長消息發布以來，他在臉書上看到不少台北市民對房價「只有焦慮沒有期待」，因此對他期望甚深，希望他可以把居高不下的房價打下來，但他說，「千萬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或過度估計我的籌碼，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多少。」

想作為，已擬好三工作重點

從單純的大學殿堂，走進是非複雜的政治圈，張金鶚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他坦言未來勢必得面對被議員質詢，甚至輿論批判，張金鶚不改積極進取的態度，早在上任前，就已經擬定房市三大優先處理重點。

第一，是替目前陷入僵局的台北市都市更新解套，尤其要先解決「文林苑」協商。雖然張金鶚從學者轉變為官方代表，無法再擔任公正中立「第三者」角色，但他已計畫建立一個地主、建商都信任的非營利組織平台，這個協商平台的成員必須由估價、建築、法律專業人士組成，建立起公信力。「台北市政府都更處的人力有限，不借助外部力量，無法讓龐大排隊等待都更的社區走下去。」他說。

其次，是要更進一步地強化台北市房價資訊透明化、房價合理化。長期主張房價資訊透明化的張金鶚說，上任後將推動「台北市房價指數」，他認為，目前市調機構或房仲業者公布的只是交易量、平均數，要以此判斷房價漲跌幅有失精準，而政府推動的實價登錄只是把數字放在網路上，並無加值、分析。

為了讓民眾更了解房市變動，他將以內政部公布的實價登錄數據為樣本，以更嚴謹科學的方式，推出台北市房價指數模型，「就算不能在短時間建立政府的公信力，至少，不要再讓房價被有心人士扭曲，更不能讓市場價格被業者牽著鼻子走。」

第三，是替弱勢族群爭取更多居住正義。他說，台北市少子化問題嚴重，學生不多，但是住房價格卻又很貴，在此之下，充分有效利用閒置學校的空間，轉變為增加弱勢族群的租屋供給量，是可以考慮的方向之一，但前提是不影響居民的權益。總而言之，在張金鶚的腦袋裡，已經開始思考讓各種資源更有效利用的可能性。

另外一方面，目前政府對租屋族補貼少，多數資源還是放在相對有能力買房子的人身上，這會導致愈買不起、租不起的弱勢族群更加邊緣化，他希望改善台北市住宅補貼政策過度向購屋族傾斜的問題。

談起民怨高漲的居住不正義問題，張金鶚的語調中充滿憂慮，他認為，台灣「居住正義」無法落實的關鍵，在於稅制、金融的漏洞，讓愈有錢的人可以用低廉的成本借錢養地囤積，但收入愈低的人愈借不到錢購屋，永遠也買不起房子。問他對於「居住正義」的定義，張金鶚毫不考慮地回答，「就是減少房地產市場投機炒作行為，降低不公平的事情發生。」

張金鶚長期從事政府與民間的房地產指數調查計畫，他對景氣的發言總是成為市場指標。(攝影/吳東岳)

相信自己，因為教授的肯定

儘管空頭言論經常得罪人，但不為人知的是，張金鶚原本並非是自信十足的大炮風格，之所以轉變成有話直說的個性，卻是和一位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念研究所時遇到的老師有關。

他回憶，當時他剛申請到美國讀書，除了要努力克服語言障礙，另一方面也投入全部時間準備每周的報告，但他從來沒有辦法念完所有功課，精神壓力很大。一次在課堂上，人類學教授Lisa Pitte突然分享一篇寫得不錯的學生報告，沒想到，那篇文章正是張金鶚所寫，老師當時是這樣說的：「這份報告不是只把原文書的內容重複一遍，而是融入很多自己的想法與台灣都市發展的案例，引起我的注意。」

也就是這一番鼓勵話語，改變張金鶚原本自卑的心情，更重要的是他開始「相信自己」，之後便對學術研究充滿自信，更影響到他後來回台教書與研究始終充滿批判性的辛辣言論風格。

張金鶚承認，二○○八年他提出「房市泡沫化」理論，並被房地產業者封為「空頭總司令」，是他人生很大的挫折，後來房市景氣反轉向上，有人批評他預測錯誤，對於外界的評論，他倒看得很開地說，「當你面對被恥笑的尷尬還能問心無愧，即使再大的挫折都打不倒你！」

談房市一向犀利的張金鶚，很少談到自己的內心，他說他可以被罵、被笑，最無法接受被人「標籤化」；但不到三句話，他再度恢復滔滔不絕的說話速度強調，他的每一份房地產報告都有數據佐證，絕不是無的放矢，「台灣的空屋數量持續增加，在多頭市場很少人關心，但只要市場反轉，空屋最多的區域，價格支撐相對也最弱，甚至可能成為壓垮市場的最後一根稻草。」

看來，即將就任的張金鶚還是不改苦口婆心的本色，不厭其煩地再度搬出他的學術理論。相信，未來他進入台北市政府後，他經典的「張氏語錄」，肯定還是鎂光燈焦點。

張金鶚
出生：1954年
現職：台北市政府副市長
經歷：政治大學地政系特聘教授
學歷：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都市及區域計畫系博士
家庭：已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