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百里珍稀收藏的最後歸宿

林百里收藏之豐美，堪稱全球最知名的中國書畫私人收藏家，其收藏庫房「廣雅軒」，是無數騷人墨客嚮往之地。

林亞偉

品味收藏

攝影／聶世傑

830期

2012-11-15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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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我以文，約我以理」、「百里千里，始於足下」，這兩句話，是林百里的忘年之交，故宮前院長秦孝儀對他的贈言期許。林百里的企業與收藏，就是這樣一步一腳印，百里千里，始於足下。

在藝術收藏市場中，中國富豪是全球興起最快的一群收藏家，他們出手闊綽，縱橫拍賣場。一西一東，各有一位近年聲名鵲起的大買家，一位是代表新疆廣匯集團董事長孫廣信的藝術經紀人包銘山，一位是上海新理益集團董事長劉益謙。孫廣信準備了人民幣一百億元供包銘山代買藝術精品，而劉益謙則親自在拍場舉牌，一件件超過人民幣億元的作品從他手中進出。

而這兩位大買家，卻在十月二十三日於台北舉行的華人收藏家大會論壇上，異口同聲地尊稱一位「林先生」，他們口裡的林先生，就是林百里。

當前拍賣市場上，依然持續購藏，且能與中國富豪競逐人民幣、港幣「億元」級精品的台灣收藏家，最佳代言人就是林百里。

從今春香港蘇富比以約港幣二．○八億元（約新台幣七．七億元）成交的北宋汝窯〈葵花式洗〉；去年五月蘇富比梅雲堂專拍，以近二億港幣成交的張大千〈嘉藕圖〉；更早前的二○一○年，中國嘉德秋拍的張大千〈愛痕湖〉以人民幣一億零八十萬元（約新台幣五億元）成交；以及○九年北京匡時春拍，八大山人〈仿倪山水〉以人民幣八千四百萬元成交，皆是林百里的出手。

最愛張大千砸五億買下〈愛痕湖〉推升中國書畫地位

這幾年，從〈仿倪山水〉、〈愛痕湖〉到〈嘉藕圖〉，一件件突破中國書畫拍賣紀錄，在中國買家虎視眈眈的拚搶之下，一件件購藏的代價也水漲船高。林百里，就是拚得過他們的台灣重量級藏家。

林百里雅好張大千，張大千的畫作，啟動林百里質量豐美的中國書畫收藏。林百里的忘年之交，已逝世的故宮前院長秦孝儀，就稱其為「大千身後知己」，「百里寶笈為天下甲觀，而大千書畫尤富擅一時」，可見林百里的張大千書畫收藏之精美豐富了。

這十年來，由於中國買家大舉加入中國書畫收藏市場，使得全球拍賣市場成交額最高的藝術家，早已不再由西方藝術家獨領風騷，張大千、傅抱石、齊白石、徐悲鴻等中國藝術家，已躋身全球年度總成交金額最高的前十大藝術家之列，就是拜中國買家的推升之故。

但其中，林百里出手的身影也不時見到，這也實踐了林百里要將張大千等中國書畫名家的美名，傳播全世界的豪言。

其實，林百里每回的重金購藏，都有學問。例如一○年，以人民幣一億零八十萬元創下當時中國近現代書畫拍賣紀錄的張大千一九六八年作〈愛痕湖〉，此畫作的委託人即為張大千專家、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美術與考古系榮譽教授方聞。這筆拍賣所得，在拍前即於中國嘉德拍賣目錄載明，委託人將全數捐贈中國學術研究機構。

林百里以如此高價競得此作，其實也等同間接捐款。他透過拍賣「捐款」，透過公開的成交價格，一步步推升中國書畫名品的地位。林百里在收藏市場的出手布局，就像廣達引以為豪的「烏龜哲學」，一步一腳印前進、推升、再前進。

汝窯成新歡透過收藏點滴重建中國文人文房品味

百里寶笈裡，除了人們熟知的張大千，收藏體系已然橫向擴展至傅抱石、齊白石、陸儼少、李可染等近現代書畫名家；縱向上溯至宋元明清的書畫大家，包括落難於民間的宋徽宗名品〈四禽圖〉，落入其收藏庫房，再到少帥張學良舊藏的北宋畫家謝元〈桃花卷〉，也來到了百里寶笈；徐渭、陳淳、董其昌、王鐸、王鑑、八大山人、揚州八怪……無數中國書畫的歷代名家經典，就在林百里積數十年之功的典藏下，一幅幅來到其收藏寶庫「廣雅軒」，造就了林百里自成一系的書畫收藏觀。

而今年春拍，人們開始感受到不一樣的林百里收藏風格，他重金購藏了北宋名瓷孤品汝窯！這只以港幣二億元代價購藏的北宋汝窯〈葵花式洗〉，透露了林百里心嚮北宋文人風範的收藏觀。一位華人圈最大的收藏團體「清翫雅集」的收藏同好就笑說，林百里收了這麼好的宋畫，當然要有最好的宋瓷了！其實，林百里也透過收藏，重建了中國文人的文房品味。

昔日，他偶爾購藏文玩、雅石、黃花梨家具，再加上今春購進了汝窯，還於今年香港佳士得春拍，以港幣八四二萬元成交價購藏了定窯〈劃荷花直口盌〉，亦以港幣一六三四萬元再購藏了元─明鈞窯〈天藍釉葵口花盆及奩一套兩件〉；《典藏．古美術》副總編輯曾裕洲即大膽斷言，從林百里購入宋徽宗〈四禽圖〉、北宋謝元〈桃花卷〉、宋汝窯〈葵花式洗〉、宋定窯〈劃荷花直口盌〉，還有曾被誤認為北宋的鈞窯〈天藍釉葵口花盆及奩一套兩件〉等作品來看，廣雅軒中的宋代書房似乎已隱然成形。

除了重現心目中的北宋文人書房，林百里贊助藝術，同樣不遺餘力。

○九年，他透過睿芙奧藝術集團，贊助法國羅浮宮修復一幅達文西的〈聖母子與聖安娜〉（The Virgin and Child with St. Anne），投入逾百萬歐元經費，就是為了讓館方找出這幅油畫下的另一幅達文西。原來○八年羅浮宮的例行檢查發現，此作背面下有三幅疑似達文西的親筆素描，竟藏有一幅馬頭（Head of horse），一幅半個骷髏（Skull）與一幅「聖嬰」（Head of baby Jesus）。未來，達文西密碼若能順利解密，林百里就是幕後最大功臣。

藝文贊助界給予藝術家表現舞台讓偏鄉學童賞藝品

林百里同樣透過睿芙奧藝術集團，在一○年投入逾人民幣二千萬元，支持中國當代藝術家徐冰創作〈鳳凰〉。由工地廢材與工具拼湊而成的徐冰新作，堪為中國當代藝術圈近年來最撼動人心的大型裝置作品。〈鳳凰〉就這麼既優雅又醜陋，踉踉蹌蹌地飛上了舞台，從北京今日美術館的首航，再到上海世博會的寶鋼展館大舞台。

可以說，沒有林百里，就沒有這兩隻鳳凰的誕生。兩隻鳳凰分別各重六噸，寬四公尺，長二十七與二十八公尺。也在林百里的堅持下，這兩隻鳳凰，未來將飛越海峽來到台灣，在此安家。

除了出資的藝術贊助，林百里還透過廣達旗下的廣達文教基金會，贊助各大展覽，出資讓偏遠學校的學童上台北，來到故宮，來到史博館，來到北美館，一睹中國文物與世界各地藝術品的風華。因為出身香港較落後地區調景嶺的林百里，最清楚窮人家的孩童對美的渴望與嚮往。

收藏，到了林百里這樣的層面已然登峰造極了。他，是大收藏家，但卻最羨慕藝術家。

我們找出了一九九九年，林百里到台北藝術大學畢業典禮致詞時的講稿，他這樣說：「很多人都羨慕企業家，其實他們是很可憐的人，每天都要在商場中打打殺殺……，付出了所有的時間、精力，甚至生命。我覺得企業家的人生是黑白的，而藝術家的人生是彩色的。我非常羨慕各位的福氣……，我只能珍惜每一個接觸藝術的機會，選擇收藏字畫為樂。」

經過十多年，去年林百里在新竹與聯電榮譽董事長曹興誠有一場「我願無窮」的收藏對談，林百里說：「企業家的『我願無窮』就是企圖心，這四字把企業家套牢了，一輩子都為這努力（指不斷擴大企業規模）。很像賽狗，前面有個假兔子在跑，也是很苦的事。對收藏家來說，我願無窮就是太貪心。」

五十六歲生病，病癒後更豁達的林百里，已經在積極思考，百里寶笈這批豐富精美的收藏，將來的歸宿如何？收藏家的最終極考驗，就是如何將收藏傳承下去，讓這批收藏，是烙下了百里收藏的收藏章後，再度飄零四散，讓不同的收藏家再度擁有？還是一整批完整的百里寶笈？

將如何傳承？珍藏將進入私人美術館或整批捐故宮

林百里顯然是選擇後者。他計畫籌建私人美術館，也打算整批捐與故宮。這些收藏瑰寶，將來無論是在廣雅軒私人美術館，還是故宮林百里收藏，人們永遠會記得百里之名。而不像汰換無情的科技產業，年復一年，無數品牌、產品、公司潮起潮落。

林百里就舉例，明代大商人大收藏家項子京，買回來的每件畫後面就寫八百金、一百金。「算算那時八百金現在值好幾億元，ＲＯＩ（投資報酬率）是滿高的，可惜不是他後代享有的……。乾隆皇帝每件書畫鈐蓋『宜子孫』，但萬萬沒想到這個子孫不是乾隆的子孫，而是全人類，只要你去故宮買個門票就可以了。」這就是林百里。他深知無論企業規模或是收藏規模多麼龐大精美，也只是曾經擁有，欣於所遇，暫得於己。

透過收藏，林百里成就了一位完全不一樣的企業收藏家，他將財富用於搜羅四散天下的藝術精品，將它們重新聚攏，留給人們循古上溯先賢。透過一幅幅作品，歷朝歷代的文人風範與對天地山水的嚮往，對朝局時政的批判，對一切的一切，都寄情於這批藝術瑰寶裡，讓我們一一發掘。

（本文作者為《典藏投資》雜誌總編輯）

林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