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茶王 李瑞河傳奇

今年中國十一國慶，台灣許多重量級企業家都受邀參加慶典，包括台達電董事長鄭崇華、華碩董事長施崇棠、統一集團總裁林蒼生、潤泰集團總裁尹衍樑等皆為座上嘉賓，在貴賓席上出現一位近年來鮮少在台灣媒體上露面的臉孔，他就是被封為「兩岸茶王」的李瑞河。

一九八○年代聲勢如日中天的李瑞河，堪稱台灣的紅頂商人，卻在九○年台股萬點崩盤的海嘯中滅頂，散盡家財。多年來台灣經營失敗的企業家不知凡幾，這些曾風光一時的人，多數從此隕落，甚至成了落跑大亨，能夠重新奮起的，猶如鳳毛麟角。但李瑞河卻下定決心再拚一次，忍受眾人的質疑，隻身前往中國重起爐灶，十六年來在大陸成功開創事業第二春，堪稱國內企業界東山再起的最佳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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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坐第一  天福門市即將邁入第一千家

場景轉到北京前門大街，這條已經有五百七十年歷史的街道被譽為「天下第一街」，號稱是全中國地租最貴的地方之一，每日人潮超過十五萬人，即使是全球知名品牌、百年老店，捧著白花花的銀子也未必擠得進前門大街。在這裡，舉目所及是全聚德、周大福、都一處等馳名中外的老字號，以及許多國際知名品牌；當中惟一一家來自台灣的店鋪，就是天福茗茶。

和台灣天仁茗茶有著一樣綠底白字招牌的天福茗茶並不是山寨版，而是天仁茗茶創辦人李瑞河在中國重新打造出來的茶葉王國。天福茗茶現在穩居中國最大的茶企業，○八年營業額人民幣十四億元；在全中國擁有高達九百六十家直營門市，還有數十家正在籌備中，預計年底就可以達到一千家。

儘管中國賣茶葉的人很多，但能做到如此遍布銷售網絡的企業屈指可數，就連第二名的「八馬茶業」也只有四百家通路門市，是天福的一半不到。而天福目前在全中國只剩四個省沒設點，其中三省已籌畫中，預計明年即可在全中國除了西藏之外的省分，都掛上「天福茗茶」的招牌。

身兼中國天福及台灣天仁集團總裁的李瑞河，在中國奮鬥十六年，不僅建立起中國最大的茶葉集團；二○○○年起更回台「收復失土」，買回台灣天仁茶葉股權，現持股超過三五％，演出「老帥復仇記」。目前，天仁在台灣有五十家門市、六十家海外加盟店，年營業額新台幣十七億元，天福、天仁集團穩坐兩岸茶葉龍頭寶座，李瑞河「兩岸茶王」稱號實至名歸，更有中國媒體稱他「世界茶王」。據推估，他個人名下的資產就超過新台幣五十億元。

識茶一流  所有茶品都親自品評把關

掌管這數十億元茶葉王國的總部坐落於福建省漳浦縣盤陀鎮，從廈門機場到這裡，車程大約近兩小時。這個小鎮有點像是二、三十年前台灣的農村，是個落後的小地方，不過，李瑞河建立的天福茶莊卻為此區注入了活水，帶來兩千多個工作機會。車行進入盤陀鎮，入口處矗立著「茶文化鎮」招牌，對照李瑞河辦公室牆上掛著「二○○八年漳州經濟建設功臣」的獎狀，可見他在此地的影響力與貢獻。

即使已經成為茶王，李瑞河仍每日在他的茶葉王國內，像蜜蜂般辛勤地工作。就連接受《今周刊》專訪的時間都錙銖必較，原預定上午九點到十點，結果不自覺和我們聊過了頭，他一看手錶，已超過平常最重要的品茶室品管工作，趕緊結束訪談，轉往品茶室，這時他立刻收起剛才的談笑風生，瞬間表情認真而嚴肅，室內鴉雀無聲，每個人專注的神情彷彿正進行著神聖的儀式，記者欲進一步隨他進入品茶室觀察，卻被擋在門外：「你們會干擾到品茶過程。」

今年七十五歲的李瑞河，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即使已經到了可以含飴弄孫、坐享清福的年紀，但生活仍以工作為重心，每天早上九點準時到品管室報到，品管室是天福總管理處的「機房重地」，檢驗所有進廠和出廠的茶葉品質，李瑞河自小摸茶、品茶，大半輩子都與茶相伴，識茶功夫一流，至今仍親自品評各種茶葉並定價，大兒子李國麟說：「老人家只相信自己的嘴，沒有親自把關，他都不放心。」

李瑞河自己則得意地解釋：「我每天來這裡工作，一年可以幫天福省下人民幣兩千萬元！」原來天福一年收購的茶葉高達上千萬斤，只要為茶葉的品級判斷不夠精準，一斤多買了一元，損失就非常驚人。有「老先覺」李瑞河坐鎮，可以確保進貨、出貨不會出差錯。

李瑞河通常在品茶室一口氣工作四個鐘頭以上，常常到下午一點才會休息，他說：「我老了，胃都不知道餓。」一旁陪著的主管們即使已經餓昏頭，但「總裁還站著，誰敢坐下。」而且看總裁如此認真嚴肅地嗅茶葉、品茶湯，也不好意思打斷，所以總是等到工作告一段落才提醒他該用餐了。

品管室的對面，就是李瑞河的辦公室，裡頭擺設簡單樸實，令人印象深刻！室內所有的椅子都是竹藤椅，完全不像是掌控兩岸茶葉王國的總裁辦公室。就是這樣勤勞和樸實的個性，讓李瑞河從一位貧窮的茶農子弟，成為台灣盛極一時的最大茶企業老闆；更讓他在事業挫敗、一無所有之後，還能東山再起。

一度挫敗  從事丙種墊款大虧三十億元

李瑞河今日的風光，是建立在昔日的挫敗上。十九年前李瑞河的天仁企業在台灣如日中天，當時他大肆投資，發展出十七家關係企業，天仁集團總資本額最高曾經達到四十億元，是本業天仁茗茶的二十倍。在那時台灣股市行情一片大好，股價指數快速攀升，一九八八年政府開放設立證券登記商，李瑞河也躬逢其盛，「賣茶葉賺錢太慢，只要一個漲停板，就賺的比你賣一個月的茶還多！」在親友們慫恿下，他陸續成立天仁、天佑兩家證券公司，以及天裕投資公司。

當時股市一片長紅，天仁證券第一年就賺進三億元，等於一個資本額。之後天仁更大膽從事丙種墊款。不料一九九○年六月，台灣股市狂瀉，兵敗如山倒，天仁先是出現兩億多元的資金缺口，後來越滾越大，隨著股市直直落，天仁證券投入四十二億元做丙種墊款，在股市跌到三千多點時，虧損已達三十億元，李瑞河交出他所有的股票，以及自己和太太名下的房產，就連手上戴了幾十年的勞力士手錶，都差點被人摘下來拿去抵債。

此後，有兩年的時間，李瑞河就像人間蒸發，他自己形容這兩年在「閉門思過」。「五十五歲之前的人生都是一帆風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李瑞河談起當年的人生谷底，眼眶不禁泛淚，他分析自己失敗的原因，主要是跨入不熟悉的股票市場，加上一頭栽入風險極高的「丙種」業務卻又管理失當，「做證券的要無血無眼淚，該斷頭就要斷頭，我們做茶的鄉下人，是重情重義、講人情味的，不適合做那個！」

這段期間，李瑞河曾經數度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他甚至連遺書都寫好了，一來是因為，一生為事業打拚的他，即使辛苦卻還算平順，從未有過如此大的打擊，再加上當時外界流傳他挪用公司資產，一向以清白自居、最重視個人名譽的李瑞河自然是受不了這樣的流言中傷。幸好，原本以為要坐牢的他，沒想到獲判緩刑。「我告訴自己，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李瑞河決心再創一番新事業。

一九九三年，李瑞河不顧親友反對，帶著好友賴正鎰幫忙籌到的新台幣三千萬元，加上其他親友的集資總共五千萬元，成為第一批西進大陸的台商。人生地不熟的他，資金和人力都不足，這場景彷彿回到他二十多歲時，第一次創業的艱辛。

李瑞河原先計畫從種茶開始，以外銷市場為主，在大陸栽種低價的茶葉銷售到台灣或其他地區，但是外銷之路並不如他想像般順遂。當時茶商要出口茶葉必須向國營的中國茶葉公司購買配額，這使得外銷成本增加；而回銷台灣又受到法令限制，「當時覺得怎麼好像越做越賠。」

東山再起  抓住西進機會再創高峰

李瑞河腦筋轉得快，他很快察覺到：種茶是賺不了錢的，賣茶才是他的優勢，於是他調整原先設定七○％外銷、三○％內銷的產品結構，轉型為專注於內銷市場。

這個時期的他，身邊只有一位天仁時期老幹部曾明棟和堂姪李世偉兩位台籍幹部，曾經貴為十七家關係企業總裁，身價數十億元、在政商兩界呼風喚雨的大老闆，當時卻把辦公室當臥房睡，睡的還是木板床，出差也捨不得坐飛機，一趟十五、六個鐘頭的車程，餓了就啃饅頭，他卻樂在其中，不以為苦。

一般人過了中年，遇到事業失敗後能再站起來的不多，尤其李瑞河當時五十八歲，年近花甲，曾經風光過的他大可從此平靜度日；不過他卻毅然選擇重新奮起，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東山再起後居然能再攀高峰，打下的事業版圖比原本的大上好幾倍。

李瑞河至今仍是天福、天仁集團的重要樑柱，雖說要漸漸退居幕後，但目前依舊放不了手。

培育人才  設立茶博物院與茶學院

李瑞河打造的天福茶莊，不但是天福茶葉的總廠、主要的生產基地，他還在此成立了世界最大的茶博物院、全球首間茶學院（茶專業院校），目前學生達兩千多人，第一屆學生即將在明年畢業。李瑞河表示，現在天福門市拓點的速度越來越快，要加緊腳步培養人才，目前天福在全中國近一千家門市全為直營，等學生畢業後，將開放兩千個加盟機會給他們，因此這間學校也可以說是天福茗茶培育人才的大本營。

一踏進茶學院的大門口，便可以看到偌大的陸羽雕像，被後人稱為「茶聖」的陸羽是唐朝人、十分精於茶道，因著有世界第一部茶葉專書《茶經》而聞名於世，茶學院的學生說，李瑞河就像是現代版的陸羽。

除了茶學院外，另一個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位於廈汕高速公路上的天福服務區。李瑞河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把向來最讓人詬病的廁所維持得非常乾淨，他曾在廁所裡公開擺桌宴請賓客，還要求員工把麻糬放在自己負責清理的小便池再拿起來吃掉，以顯示廁所的整潔。而這裡的廁所也彷彿成了朝聖地一般，就連擺在廁所門前賣茶食的攤子，一個月都有人民幣十萬元的營業額。

李瑞河把在台灣頭份經營服務區的成功經驗，放大移植到中國，除了漳浦之外，也在四川成樂高速公路設立夾江天福服務區。李瑞河說服務區雖然很難賺錢，但對於建立企業形象有很大的幫助，是最佳的廣告方式。現在天福在中國東西兩邊都設有服務區，接下來他要在華中地區設第三個點，九月還親自飛到武漢去考察。

才說了要漸漸退居幕後，把事業交給下一代，李瑞河其實還放不了手，至今仍是集團最重要的樑柱。畢竟這是他當年篳路藍縷開創的王國，說什麼也要小心謹慎、事必躬親。

今年75歲的李瑞河，即使已經到了可以含飴弄孫的年紀，但是依舊將品茶、工作當作他每日生活的重心。

工作第一  雖貴為總裁，生活依舊儉樸

即使現在事業成功，李瑞河仍不改全心投入工作和勤奮節儉的習慣。「三個透早（早上）贏一天」，是李瑞河數十年來奉行不渝的真理，所以他每天七點不到就起床，迫不及待開始一天的工作。妻子蔡麗莉也說他是全天下最沒情趣的男人，因為滿腦子只想著工作，就連用餐時間也不放過，總是找來主管們邊吃飯邊開會，討論到半夜是常有的事。現在擔任總裁特助的沈富靖說：「總裁常常有什麼想法就一通電話打來，他最強調的是要即說即做！」

在李瑞河身邊當了兩年的助理、現為天福觀光茶園主任的何瀅表示，李瑞河就像一位超人，每天行程安排滿檔，她說：「用『馬不停蹄，爭分奪秒』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曾經擔任總裁特助、現在是漳浦服務區總經理的林伯琪，至今仍常陪著李瑞河南征北討，對李瑞河的行事風格體會最深。他回憶道：「早年和總裁出差，都要跟他擠一間雙人房！」他對李瑞河貴為集團總裁卻如此勤儉印象深刻。有一次他和李瑞河及另一位幹部一起到外地出差，當時天氣很冷，三個人肚子都很餓，但用餐時李瑞河只點了大白菜和番茄炒蛋，連想喝個熱湯都沒份，李瑞河不改臉色地說：「喝茶就好了。」

說到節儉，從「理髮」這件事更可看出來。在大陸，剪一次頭髮只要人民幣二十元，李瑞河卻為了省錢，總要撐到一個半月，頭髮都擋住了視線才去修，「現在比較有錢一點，我可以一個月理一次頭髮了。」即使如此，偶爾飛回台灣的李瑞河卻不在台灣理髮，「同樣理個頭，大陸比較便宜啊！」

艱困時期省吃儉用的習慣到如今並沒有改變。天福茶莊成立後，李瑞河一直都住在員工宿舍，直到九年前，次子李家麟才幫父親在茶博物院旁邊蓋了一棟別墅，取名「瑞園」，算是李瑞河迄今最「奢侈」的享受；而且深諳老爸脾氣的李家麟，瑞園的興建費用迄今仍瞞著父親，以免李瑞河得知後「碎碎念」太浪費。房事之外，幾年前李國麟、李家麟還合資買了一輛賓士車送給父親，結果李瑞河捨不得用，寧可坐原來的休旅車，最後兄弟倆只好賣掉這輛賓士車。

但只要一談到茶，李瑞河就像打開話匣子般，可以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他說，全中國做茶相關事業的人很多，他不敢說自己是最成功，「但我一定是最用心的。」他甚至打趣地說，國父說「余致力於國民革命凡四十年」，而他則是「余致力於茶葉革命凡五十七年。」

李瑞河信心十足地表示，天福在中國茶產業的整體經營，「若說是第二，沒人敢說是第一。」他豪氣地說：「就算你現在準備花一百億元來做，也要二十年才能趕上天福！」之所以敢如此自信，是天福真的在中國做出了非凡的成績！在「通路為王」的時代，擁有近千家直營門市的天福茗茶，實際上已經為後進者建立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門檻。

發行ＴＤＲ  募集資金，全部用來投資台灣

天福的成功，也反映在資本市場。一九九九年天仁茗茶股票以每股三十三元在台上市，而現在天福茗茶還未上市，今年三月法人買進的買賣成交價已達六十元，原始股東之一、現為鄉林集團董事長的賴正鎰預估，以天福目前一年賺一個資本額以上的獲利水準，再以本益比十倍計算，未來掛牌上市後，股價保守估計會在百元以上。

李瑞河事業經營上的成功，在人脈經營上的努力助益不少。藉著良好的政商關係，天福茗茶不但三度拿下亞太經合會（ＡＰＥＣ）指定紀念品及贊助廠商，打響品牌知名度；許多天福門市在北京精華地段設點，也是靠良好的人脈關係才順利取得。

展望未來，天福當前最重要的計畫之一就是掛牌上市，預計在二○一○年把天福的生產系統和最賺錢的三百家門市結合，在新加坡或香港掛牌，目前公司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各種改組、改造計畫，以符合上市的需要。「現在上市的籌備工作，我全交給家麟負責！」李瑞河也當面向總統馬英九承諾，天福掛牌後會回台發行ＴＤＲ，所募得的資金全部用來投資台灣。

李瑞河相當看好台灣的觀光產業，「將來兩岸交流會更頻繁，旅館房間一定會不夠！」他的目標是要在家鄉南投的日月潭邊蓋間大飯店，不過在這觀光勝地，環湖的土地已開發殆盡，還有空地可以發展嗎？「有錢不用擔心買不到地！」平常節儉成精的李瑞河，這時又慷慨了起來。

近年來，天福在大陸的發展步伐越來越快。李瑞河把在台灣經營茶葉四十年的功力濃縮為十年，在大陸再走一遭，而這一回，他贏得更風光。他原先計畫十年內開設一百家門市的目標，提前在第六年就達成。「天福茗茶在大陸的成功，遠遠超出了我預先的想像！」

不過，儘管天福快速成長，他自己倒是放慢了腳步。過去每天早上開工前，天福茶莊都要播放台語歌曲〈愛拚才會贏〉，時時刻刻提醒大家，要再努力衝刺，不可鬆懈；但近來卻改播〈甜蜜的家庭〉和〈感恩的心〉，從小地方可以感受到，在天福營運步上軌道、花甲再創業重登高峰後，過去那位凡事衝第一的拚命三郎，心境正在悄悄改變中。

曾經從高峰墜落、幾度徘徊生死關前；一無所有後從頭開始，到如今重登高峰，也難怪李瑞河格外珍惜得來不易的果實。「我們很知足、很珍惜」，長子李國麟感性地說。李瑞河表示自己要慢慢退居幕後，八十歲那年一定退休，他半開玩笑地說：「如果八十一歲時我還在工作，你可以來罵我。」話雖如此，但這麼樂在工作、把茶當成一生志業的他，恐怕也只是「退而不休」，就像經營之神王永慶一樣，直到離開的那天還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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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河

出生：1935年

學歷：南投縣竹山初中

經歷：天仁茗茶董事長， 成立17家關係企業

家庭：已婚，育有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