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首富 李嘉誠的風暴經營學

若以雷曼兄弟聲請破產的事件算起，金融海嘯發生至今已經一年了。在這一年，對於企業或個人來說，「保守」幾乎成了一種「美德」。而華人首富李嘉誠在這一年的種種調整動作，則可說是把保守的美德發揮至極。

高齡八十二歲的李嘉誠，一生經歷無數大風大浪，但在過去一年面臨的劇烈挑戰，恐怕也是他前所未見。
 

穩健至上 無視央行注資謹慎看後市

去年金融海嘯，李嘉誠所掌控的香港九家上市公司，股票總市值瞬間蒸發了新台幣一．六兆元，他的身家淨值幾乎腰斬。今年全球股市強勁反彈，李嘉誠個人淨值回升到新台幣七二六○億元，仍然穩坐華人首富的寶座，但是遍布全世界、橫跨幾乎所有行業的投資，每一項都面臨著嚴峻的挑戰，逼迫著八十二歲的李嘉誠熬夜工作，進行前所未見的資產大調整。

今年，全世界的中央銀行都大開印刷機，拚命把充沛的資金灌入金融市場，市場資金浮濫，游資亂竄，以李嘉誠這樣的地位，幾乎只要開口就可以獲得無窮盡的銀行貸款，但是，華人首富卻出奇地保守。他在今年八月十三日，集團旗艦公司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公布半年報後，卻公開對香港記者表示：「世界經濟在二○○九年不會明顯復甦」，又提醒投資人買股票應該要謹慎，「尤其不要借錢炒股」。

人稱「李超人」的李嘉誠金口一開，亞洲股市就一路回檔，香港恆生指數從八月中的兩萬一千點，兩個禮拜內回落了五％。

李嘉誠的謹慎應該是表裡一致的，因為剛剛公布的半年報，績效只能算是差強人意。香港股票代碼○○○一的長江實業是香港最大的地產開發商，同時在中國大陸也以遍地開花的方式進行地產開發，長江實業今年上半年稅後純益一一五．一七億港元，與去年同期相比還有五％的增長，長實的股價從去年的高峰一五三港元，一度跌破六十港元，目前已經回升挑戰一百港元的關卡。

問題比較大的是老二和記黃埔（香港股票代碼○○一三），和黃的業務相對多元化，經營的項目包括全球許多國家最大的貨櫃碼頭、零售連鎖（屈臣氏）、電訊服務（Orange與3等兩大品牌），以及地產開發、酒店（海逸酒店）與基礎建設，和記黃埔也與長江實業聯名，一起進行中國房地產市場的開發。多角化經營的和記黃埔，受到金融海嘯的衝擊既深又廣，相對於一千五百億港元的營業額，稅後純益只有五十七億港元，純益率不到四％，與去年同期相比，純益下挫了三三％。

看清局勢 謹守價值投資的基本法則

關鍵是，集團龐大事業體真正的獲利來源，多半還是來自於股票反彈所產生的回沖效應。長江實業的獲利能夠維持，主要就是因為其作為控股旗艦的本質，例如所持有的和記黃埔，股價從去年的高點九十四．五元重挫到三十四元，最近已經回升到五十七元，距離低點上漲了六七％。長江實業持有和記黃埔四九．九七％股權，光是這份持股的市價，今年就回沖了五百億港元。相對地，轉投資持股價值較低的和記黃埔，就只能靠著本業苦哈哈地調整。

李嘉誠非常了解，集團企業最大的挑戰，在於獲利受到股價波動的影響太大，而來自本業的獲利卻不斷下挫。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放眼香港、台灣、甚至大陸的主要企業集團，不論是從事金融、地產、百貨、甚至科技製造業，都同時出現本業獲利不斷下跌，必須仰賴變動劇烈的金融操作來實現獲利的困境。

對於股市的判斷，成了企業經營勝敗的關鍵。因此當八月上旬恆生指數向上挑戰二萬一千點時，香港記者詢問李嘉誠對股票走勢的看法，李嘉誠出奇地謹慎，他說：「我不會說現在肯定不會買股票，但是如果一家公司的市盈率（即台灣的本益比）高、股息回報率低，我就一定不買。」「如果有新股上市，市盈率不高而派息率高，集團旗下的基金就會買。」但是他特別補充：「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我會買，多年來我只買不賣，那是值得的投資。」
 

現金為王 不惜折價出清手中地產

李嘉誠應對這波金融海嘯，最驚心動魄的操作是對中國大陸房地產市場的大調整。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從一九九二年進入中國大陸，簽訂第一個房地產開發合同，在中國市場可以說是攻無不克，連北京最精華的地段、天子腳下的東長安街一號，李嘉誠都順利納入，這座「北京東方廣場」，早已成為傲視全中國的頭號地產。

經過十八年的經營，李嘉誠現在在北京、天津、長春、瀋陽、上海、常州、青島、重慶、成都、武漢、西安、長沙、廣州、深圳、東莞、珠海、江門以及惠州等十八個城市，同時經營五十六件地產開發案，而且，不論是在哪個城市，只要打出李嘉誠的名號，就具有「點石成金」的效應，每件案子幾乎都是當地最精華、最具指標性的地標。

但是從去年開始，李嘉誠卻大手筆拋售中國的地產投資，去年他光是上海一地，就連續四次拋售了重要的地產項目，先是出售世紀商貿廣場與古北的高檔公寓御翠豪庭，今年元月又拋售了古北黃金城道的商鋪，接著又清理浦東御翠園八棟別墅與招待所。

就以御翠豪庭豪宅為例，是長寧區古北的豪宅指標，○七年八月首度開盤時，以每平方米三萬五千元（換算約為每坪新台幣五十五．五萬元），創下了當時古北的新高價位，不到一年，上海房價暴漲，御翠豪庭的銷售價格被和記黃埔拉到每平方米五萬元人民幣（近新台幣八十萬元一坪），想要買樓，必須與售屋中心預約，而且還要排隊三、五天才能看到房子。

「五萬元豪宅」熱銷，御翠豪庭又推出只有兩房一廳、面積約二十坪的小豪宅，總價在人民幣三百萬元以內，換算單價，拉回到每平方米三萬五千元，面積縮小、單價下調，在與「五萬元參考行情」的比價效應下，這批數百戶的小公寓很快就結清了。

在加速御翠豪庭清盤的同時，去年五月，原本在香港上市公司和記港陸名下，○五年以成本二十三億港元買入的上海長樂路世紀商貿廣場辦公樓，也以四十四億港元賣給了美國基金公司亞太置業，不到三年的投資獲利近一倍。

接著和記黃埔又把原本堅持「只租不售」的古北黃金城道、以及御翠豪庭的商場店面，以快速的手法低價出售，這批店面幾乎都賣給了溫州人，總交易金額在十億元人民幣左右。

另外，御翠豪庭的高檔公寓，則從第一次開盤的三萬五千元逐漸折價，最後以兩萬八千多元一平方米（新台幣四十四萬四千元一坪）的超低價格清盤，幾乎是一年前成交價格的六成！
 

謹慎擴張 買地不隨「地王熱」追價

經過一番劇烈的「調整」，李嘉誠在上海所有的成屋幾乎都已經清理完畢，光是必須申報的部分，就已經回收超過人民幣七十億元資金。同樣的策略也在其他城市執行，例如長江實業所屬北京順義區中央別墅區的「譽天下」，就以低於市價三成的方式清盤。更令人震驚的是，在去年金融海嘯最嚴重的十一月，還有投資人以「減價五七％」的價格買到集團清理的物業。

但是，李嘉誠並非單方面清理既有的房地產，今年四月，他就高調舉行開工儀式，啟動上海普陀區真如副都心的開發項目，這個開發案的總樓地板面積高達一一四萬平方公尺（三十四萬四千坪），預計投資金額將近人民幣一百億元，長實與和黃在○六年底以二十二億元人民幣從普陀區政府手上買下地皮，依照合約，長實應該在兩年內啟動開發，李嘉誠在約滿兩年如期開工，顯現並非全面看壞上海。

除了普陀之外，預計要在今年開工的還有上海周浦鎮的大型住宅項目、江蘇常州天寧住宅項目、以及上海新閘路辦公商業大樓項目，在南邊的廣州，進行中的廣州西城都會購物中心最近也突然加速趕工，加速招商，提前到今年底驗收，明年年初正式開業。

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目前在中國的五十六件地產開發項目，全都在進行劇烈的調整，顯然受到金融海嘯的刺激，李嘉誠要求旗下主管全面檢視所有的開發項目，訂定具體的策略，該清的清、該開發的加速開發、最重要的是確保現金流動的安全。而在今年第二季大陸出現「地王熱」，長實與和黃雖然也出現在地皮拍賣場，但是卻沒有跟著國內的業者瘋狂追價，顯示李嘉誠仍然堅守現金為王、穩健保守的策略。
（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副總經理）

李嘉誠長子李澤鉅（左三）代表長江實業高調啟動上海普陀真如副都心開發計畫。

（圖片來源/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