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亮：這次受災沒雙卡嚴重

即使面對國民黨籍立委邱毅的言語攻訐，或者彰銀其他股東的換股抵制，甚至最後不得不忍痛決定：暫停合併，台新金控董事長吳東亮都寧可選擇沉默，不願對外公開發表任何看法。他私下曾說：「購併這種事，股東各有立場，各有見解，我們只能尊重。」

但這一次，市場耳語四起，台新金面臨史無前例的市場信心挑戰，一年多以來不曾接受外界採訪的吳東亮決定親上火線。面對沒有根據的傳言，他嚴詞駁斥；面對台新金的財務狀況，他翻出第一時間主動在報上登的廣告，一再強調、說明：「台新現在財務，真的沒有問題。」

吳東亮不容沒有的事被四處傳播，更不容外人「汙衊」台新真實的財務狀況。不過，每次情緒略帶激昂地解釋完一個外界的疑問，他總是停頓一下，沒有忘記把略帶情緒的答案，又拉回到制式的「正軌」上。

面對龐大壓力，吳東亮的白髮似乎多了一點。一年來，他刻意減重，瘦了大約五公斤，配上原本就黝黑的臉龐，更顯消瘦；但屬於吳東亮特有的性格線條，也在這次事件中，清楚勾勒出來。他的自信、直接、坦言不諱的性格，卻也因市場的一次次衝擊，稜角逐漸被磨平。

自從雙卡風暴到台新購併彰銀計畫，以及這次雷曼兄弟事件引爆的全球金融風暴，這二、三年來，吳東亮一手建立的台新金控，其實正在接受市場最嚴厲的考驗。然而，一個更成熟穩重、迥異於以往的吳東亮，似乎也在淬鍊中逐漸成形。

以下是專訪內容：

談彰銀  再重來一次，不一定會做

今周刊問（以下簡稱問）：外界似乎對購併彰銀始終存有疑慮，是不是曾經考慮過乾脆把彰銀股權退回去算了？你有沒有後悔過？

吳東亮答（以下簡稱答）：唉（尷尬的表情）……要怎麼說後悔（又是尷尬一笑），應該說，重來一次我會不會做（指彰銀的投標）？不一定了！

因為以台新的資源、能力，過去這三年來，我們有太多資源都套在這裡，包括資金、機會成本等等（低聲自語說：如果我們董事會真能通過退回的話，我們還真有點想）。這一次，我們學到的教訓就是：太相信政府了。

但老實說，台新內部並沒有真正討論過退回這個議題。因為我們有外資大股東在，他們當初願意投資台新，主要是因為台新手上握有彰銀的主導權。儘管現在合併案暫時走不下去，這些大股東還是很支持我們。

不過回過頭來，我還是願意用比較正面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畢竟市場上像彰銀這樣的案子不是太多，如果撇開外界的紛擾不談，這個整併案本身是一個很好的story（故事），可以開花結果的；台灣金融業如果多幾個像彰銀的整併案，絕對是正向的。尤其是目前整體金融產業成長性很有限，業者應該多幾樁這種「反求諸己」、屬於業內自我成長型的整併案。

問：今年年初你說出暫停合併，當時心情如何？

答：這是很簡單想法，走不下去就要先停嘛。

我們還是彰銀最大股東，而且政府的承諾還是在，這兩點現況不會因為暫停下來而改變嘛，只是讓當時彼此緊繃的壓力小一點。無論如何，政府還是老闆，要跟政府商量好才能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對台新而言，現在最大的動作，就是傾全力面對年底的彰銀董監改選。如果這次改選順利一點，以後董事會的運作就會比較沒問題。

談股價  台新被說是水餃股很難受

問：現在台新金股價剩下六塊多，你的感受如何？

答：這應該分成兩方面來說。一是最近雷曼事件的影響，整個金融股很多股價都腰斬，不是只有台新。但另一方面就是「有人亂講話」，這一點我想大家都清楚；當時我還透過行內會議，公開對員工說明，安撫行員的情緒，加上後來我們一決定提告，就沒有聲音了。

事實上，雷曼兄弟事件對台新影響不大，這一點我們也有公告，台新金虧損十八億元，將來如果可以回沖回來，還會再小一點。

其實以台灣的銀行業資產能力，這樣的虧損都不算多，起碼比上次次貸影響小很多。而且我們在台幣的環境裡頭，台灣央行的把關動作做得很好，整個金融產業是一個好的環境，台幣的流動性本來就沒有問題；尤其前幾天央行又調降存款準備率，讓市場資金更充裕。

加上金融業國際化的程度不高，國際化高的這次反而都受重傷。

當然，比起同業，台新股價的問題是比較特殊。所以我們前幾天就登廣告（立刻拿起預先準備好，九月二十日台新金登載在各大報上的〈台新金控致客戶的公開信〉廣告）；最近這兩個禮拜我接連兩次以視訊會議的方式，向員工說明台新目前財務穩定的狀況。

問：如果有人說台新金是水餃股，你感受如何？

答：當然會很難受。但股價是市場運作的結果，我也沒辦法。

當然這之中的謠言很多，但很多事，事後證明不是真的。例如前一陣子謠傳我們要賣彰銀股票，謠言一起，很多外資就開始殺台新金的股票，但問題是我們怎麼會賣股票？當初辛苦標下的，我賣掉怎麼對外資股東交代？結果是我的股票沒賣，但外資手上台新金的股票卻賣掉了，股價也就跟著跌。

問：這次全球金融風暴比起雙卡風暴時的傷害呢？

答：當時（指雙卡風暴）我們受傷非常慘重，比起現在衝擊要大太多了。

老實說，現在才虧個幾億元，當時我們一口氣虧了快要一千億元，真的已經動搖到銀行的經營；而且更恐怖的是，當時連我都不知道，洞到底有多大，但當時股價最低才跌到十二元。反而現在沒事，外界卻一直亂傳，市場信心真的太薄弱。

闢謠言  穩住科技大廠的心

問：你有沒有送二十七億元給前總統陳水扁家族？

答：第一，我沒有這麼多現金啦，第二，彰銀是用標的，我為什麼要去送？更何況，一億元鈔票的分量有多重，我最清楚了，如果像他們說的，送那麼多錢，要用卡車載了。

問：謠言還不只這些，最近更傳說很多公司把在台新存款撤出？以及同業對台新拆款也趨向保守？

答：存款部位進進出出是一定有的，最近有沒有多了一點，這見仁見智。但是最近也有一些科技大廠，例如鴻海、仁寶，在經過我親自說明後，慢慢穩住信心；而且自從廣告登出之後，謠言就少了。

不過，謠言平息也需要一點時間。

衝難關  我其實是最拚的！

問：台新目前面對的難題中，應該優先處理的是什麼？

答：台新目前狀況其實遠比外界想像的好，我們cover ratio（壞帳覆蓋率）超過七○％、逾放比一．五％，當然有其他銀行比我們好，但是都符合國際標準。

這兩周，我們把大部分心力放在處理謠言，這些謠言確實跟最近股價有些因果關係。當然，只要維持營運正常，謠言就會不攻自破。

問：全球金融產業正在面臨全面性的重整，台灣金融產業自不能逃脫於外，你身處這場產業大調整中，感受想來很深，能否分享一下？

答：（低頭沉思許久，無奈一笑），嗯，我懂你要問什麼。我身在其中，經營者當然只能埋頭努力拚啊。

我想，台新銀在台灣金融產業中，被歸類為新銀行，所謂「新」銀行，當然要有新的作法，我自認是裡面最拚的一個。

只是這幾年下來，我也深刻體會，金融業畢竟是保守的行業，最怕的就是「風險」；這是銀行業和其他行業最大的不同，因為往往成也風險，敗也風險。

台新這幾年確有起伏，我承認現在是在谷底。但回頭看看這幾年，經營銀行業真的是很辛苦啊！幾乎每五年一個循環，最初是企金、然後是建築業出問題，接著是消金，這一次，恐怕是海外的全球性風暴，銀行業真的不好經營。

 

評經營權  買彰銀不如買台新金

問：外界很關心台新今年底前要完成的增資，請問目前進度？

答：我們在努力，方式當然很多，原本打算用公募方式，但現在股價不好，我們可能改用私募。

目前已經有幾個對象在談，我們想法是盡量找新的策略型投資人，價格當然是比現在股價還高；因為是私募，所以在價格上比較好談。至於當初訂的每股十五元價位，是股價在十六元時所訂，因此可能會略低一點。

不過，這次增資是為了明年、甚至更長遠的營運著想，所以針對增資，其實有很多不同的想法、方式可以談，短期內營運都不受增資順利與否影響。

問：現在股價低，是惡意購併台新金最好的時候？聽說之前有人先跟你報備，說他要來買台新金？

答：不只台新金，這幾年市場上很多銀行都曾動念想要賣掉啊，做久會倦勤嘛！（問：您曾倦勤過嗎？）哈哈（一笑帶過）……。

但我沒有接到這樣的電話。

（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事後補充，確實有人打電話來，但不是直接打給董事長。不過此事不能講。）

真實的情形反而是，確實有國際級公司來找我談過，想買台新金手上彰銀的股票，我跟他說：「那你不如來買台新金！」你想想，台新金股價現在只有六元多，而買台新金等於一併買下彰銀的經營權，用現在價格等於買到彰銀，其餘台新金、包含台証證都是送的，難道價格不划算嗎？

問：你有沒有進場買股票呢？

答：有啦，但都只是杯水車薪啦！

問：你現在還是台新金最大股東嗎？

答：我只能說，我的家族和新橋是前兩大股東。

問：你對台新金的未來有什麼願景？

答：銀行業是很保守的行業，很難去談偉大的願景；我只能說，台新這二年做了很多努力，只是外界不知道而已。

其中像是重新調整我們的風控系統，把消費金融的逾放、房貸逾放都控制在一％多的水位。我們過去所得到的寶貴教訓是，有很多倒帳的資料；這些資料庫成了我們現在分析逾放、重做徵信很重要的資料，這是很好的基礎。

此外，我們重新再做車貸、信用卡業務，因為ＩＴ（電腦資訊）系統建立了，逾放資料有了，因此不僅逾放下降，而且績效大幅提升。台新現在車貸資料審核，可以在二小時內撥款，信用卡二天發卡，已經包括完整的徵信時間。這是這幾年來台新默默整頓的努力。

但台新未來真正的挑戰，還是外資銀行；尤其是去年外銀吃下台灣不少通路據點，勢力壯大，將來大家在市場上要搶好的客戶，就是要靠現在建置的系統應戰。

敵人兵臨城下，台灣本地銀行如果現在不覺醒、不改變，很快就會被淘汰。

問：最近在做的事也包括人事精簡嗎？能不能談談精簡幅度？

答：我們去年就開始啟動這波全行精簡，包括人事、也包括所有流程精簡。我們趁景氣不好時把這塊建置好，未來就會看到績效。

問：這一波大調整完畢，市場下一回合戰況如何？

答：如果台新可以順利購併彰銀，當然就會很強。台新消金很強，彰銀有很好的企金基礎，加起來力量一定很大。這事情已經做一半了，做不到真的會很可惜。

問：新政府上來之後，原本卡住的彰銀換股有無可能解開？有沒有重新來談？

答：目前沒有。但一切應該回歸公開透明，同時不要忘記，不是只有彰銀有股東，台新金也有十多萬名股東。

問：創辦台新銀至今的感想？

答：很難做啦，這不好回答。但既然做了，就只能把它做好。

前陣子聽到白文正的事，我們也很難過，回過頭來看，眼前彰銀雖然不順，外界說我挫折，但我覺得是挑戰啦，不要想得這麼嚴重；真走不下去也沒這麼嚴重，正面看待，凡事都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