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耕兩分田 打造有機米直購新模式

「發起向農友直購有機米，完全是個美麗的意外。」發起人，也是客家樂團「好客樂隊」主唱兼團長的陳冠宇說，「二○○六年時，心裡一直有一種感覺，想找塊地，真正體驗農村的生活，激發出創作靈感。」

這個想法原本只埋藏在陳冠宇心中，沒想到，那年剛好到台東都蘭演唱，結束後，熟識的原住民歌手巴奈忽然說：「冠宇，我一定要帶你去個地方看看，那裡真是太美了。」於是巴奈帶著陳冠宇來到池上鄉萬安村。

「一到萬安村，我就被眼前一望無際的稻田給震撼了。」陳冠宇住在桃園中壢，熟悉台灣西部許多作物交雜種植的田間景色，「但在萬安，那裡就是整片綠色的稻田。」

在巴奈的介紹下，陳冠宇認識了也擁有田地的萬安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蕭仁義，以及蕭仁義的叔叔、擁有「赤腳米王」之稱的蕭煥通。○六年下半年，陳冠宇只要一有空，就會坐五個多小時的火車往台東萬安跑，開始親身體驗種有機米的甘苦。

彎腰／除雜草，體會有機農業艱辛

蕭仁義白天還在中華電信上班，自己種的田只有兩分半大，因此陳冠宇每次去的時候，多數的時間是跟著今年已經七十一歲、人稱「通伯」的蕭煥通下田學種有機米。一開始，通伯都還會開玩笑說：「你們都市來的小夥子不要下田啦，腳會痛、會流血。」但陳冠宇只是笑笑不說話，逕自與通伯夫婦彎著腰、赤腳踩在黑泥漿般的水田中，一株一株地拔著雜草。

久了，通伯也了解到這個小夥子是來真的，於是，「他們開始慢慢地教我，這種雜草叫水蔥仔，那種叫三簾棍，都是可以吃的，只是現在都太老了，會咬不動。」在有機田裡，因為不撒農藥，幾乎每株稻的旁邊都長有雜草，得一株株連根拔起，集成一束後，再用力踩到田泥最深處，當成肥料。

在泥漿般的田裡行走，每一步都得花上很大力氣。更認真的農民則是跪在田裡，屁股與大腿都浸在泥水裡，陳冠宇說，「用最貼近稻子、最貼近土壤的角度，雙手在一棵棵稻子間的泥土上輕輕耙梳。」拔完雜草，「再將耙梳過的泥抹平。」等隔天太陽出來後，泥土開始乾燥，表面會結成一層硬皮，防止雜草繼續繁殖。

這個步驟叫「挲草」，陳冠宇形容，「農友一膝一跪地前進，這片黑泥田是有機稻米的母親，『挲草』就是細細地為這黑臉媽媽拔除粉刺。」這是極為深刻的體驗，除了與土地的親近格外動人外，身體上的勞動更非都市人可以想像，陳冠宇說，「每回下田工作幾小時，之後我就會『鐵腿』三天。」

靈感／新創作，帶出直購米想法

但創作靈感因此而生，陳冠宇寫出第一首客語創作歌曲（踩下去）：

踩下去 踩下去

踩到田泥的最深處 做肥料

水蔥仔 三簾棍

踩到田泥的最深處 做肥料

煩惱的事 鬱悶的心情

踩到田泥的最深處 做肥料

撒下去 撒下去

撒到黑黑的泥裡 做肥料

撒穗肥 添胎肥

撒到黑黑的泥裡 做肥料

○六年二期稻作收割了，隔年第一期稻作，陳冠宇帶著好客樂隊其他團員，如小豪、蕭偉、歌手小美、攝影師邱德興等人，一起到萬安下田幫忙。幾個人組成了「愛吃飯創作合作社」，開了部落格，傳述種有機米的點點滴滴。

與蕭仁義混熟後，陳冠宇逐漸了解，辛苦種出的有機米，米廠收購價一公斤白米才六十元，他提議乾脆找朋友直接來買，以一般有機米終端價定價，一公斤白米賣一百元，農友應該可以多賺一點。

這個提議既大膽又有風險，對如通伯一樣的農民來說，種田是惟一的生計，萬一無法找到夠多的人持續地買米，不但會得罪米廠，辛苦半年的結果也無法回收。但對蕭仁義來說，並不全然靠種田為生，因此蕭仁義慨然允諾，願意用他那兩分半的田，與陳冠宇進行小小的直購實驗。

於是兩人開始計算，以兩分半的田來說，如果沒有遇到颱風，通常可以收成一千八百台斤的穀子，以七成碾米率計算，一期稻作可產出七百五十公斤的白米，扣掉蕭仁義家中自己食用與分送親友的量，每期稻作可以提供十四戶家庭四十公斤的白米。也就是說有五六○公斤的白米，是用直購的方式賣出，每期，蕭仁義可獲得營收五十六萬元，若是賣給米廠，最多也只有三十三萬多元。

陳冠宇說，「第一批是找身邊朋友買，可是他們大多單身、很少開伙，當初是出於情義相挺來買。」不過，第一次的小小實驗，總算過關。

過去兩年，每次有表演，好客樂團不僅演唱這首歌，還會帶著通伯送的有機米，在現場煮飯給大家吃。經過口耳相傳，開始有家庭戶參與直購，至今已經順利運作了三個循環。今年八月，第一期稻作晒米包裝時，陳冠宇還找了直購戶幾個家庭，一起到萬安，大人帶著小孩參與整個過程，蕭仁義說，「我們的包裝省錢，不講究精美，只求耐放。」
 

危機／想放棄，起因價差利基消失

如今，今年第二期稻作約有五十天了，十一月收割，十二月就可以配送給直購戶。蕭仁義說，目前這個運作模式已經穩定下來了，可是，「我希望能夠擴大，找更多的有機米農戶加入。」

蕭仁義語重心長地說，「其實萬安村的有機米農戶產銷正面臨即將崩解的危機。」目前整個池上鄉約有一八○○公頃的農田，其中有機種植約有一二○公頃，光是萬安村，有機米田就占了一半。

二○○○年時，擔任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的蕭仁義，就想推動有機米種植，覺得這是萬安未來的希望。

但能夠順利推動有機米種植的主因，源於當地最大的建興米廠老闆梁正賢的支持，「有機肥價格很高，最初建興米廠願意提供有機肥給農民，而且當時米廠開出的有機稻穀收購價格是一百台斤一千八百元，比施用化肥的傳統慣行種植穀價，高出八百元。」

因為有價差，在通伯率先響應下，幾年內萬安順利推動了六十公頃的有機米種植。只不過，這幾年池上萬安米的確建立了好名聲，即使不是有機米，在市場上都可以賣到很高的價格，就連慣行種植的稻穀收購價格，都提高到一千八百元，而要花上數倍心力種植的有機稻穀收購價只有二一五○元，蕭仁義說，「價差消失了，很多年紀大的有機農戶都想放棄，改回慣行種植比較輕鬆。」

蕭仁義指著不遠處一塊得了稻熱病的田，感嘆地說：「再下幾次農藥，稻子應該還救得回來，只是，就算白米吃進肚子不會有問題，但農藥都留在土地裡，土地還是受了傷害。」

「前幾年我打算再推動八公頃的有機田，竟然沒有人要參加。」蕭仁義說，「我是社區協會理事長，一直請人家種植有機米，自己沒有種實在說不過去。」於是他留下自家門口的兩分半田，讓土地休息復育了兩年多，剛好碰上陳冠宇，促成直購的實驗。

如今，這個看似規模很小的直購實驗，卻成為萬安有機米持續下去的一線生機，「如果能有更多人加入直購，我估算過，兩甲有機田就可維持一戶農家生計，比慣行種植需要六甲以上的地划算多了，這樣不僅可以解決農村失業問題，也讓人與土地之間，都能健康和諧地共生。」

陳冠宇     Profile
出生：1971年

現職：好客樂團團長、愛吃飯創作合作社發起人

學歷：成大交通管理學系

經歷：友善的狗工作室錄音師、交工樂隊團員萬安有機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