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四月一日,從德國移居中國的普方一家慘遭殺害。然而普方的母親,卻在開庭審判後寫信給法官,希望不要判凶手死刑。
案情很單純,加害人和被害人素不相識,就是偷竊變成搶劫殺人,但由於被害人是外國人,而且傷亡太慘,所以成為驚天大案。普方的母親獲報從德國趕來南京,一次失去心愛的兒子、媳婦、孫女和孫子,讓她極度震驚和心痛。
普方的母親參加開庭審判後,再次感到吃驚。因為殺害她兒子一家四口的凶手,並不是什麼凶神惡煞,而是四名十八到二十一歲的鄉下青年,個個一臉土氣,顯然沒見過世面。他們像做錯事的大孩子,滿臉驚慌。
凶手四人的家鄉在江蘇省沭陽縣,是蘇北的貧困區。他們開始只想要偷竊,沒想到,進去後卻被發現,因語言不通,情急之下動手把人殺了。
消滅犯罪根源 比處決有用
普方的母親回憶:「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憤怒中夾雜著遺憾。這四名年輕人,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也沒有工作。其中一人只做過短暫的廚師,另一人擺攤配鑰匙。」
普方的母親做了一個全中國人看不懂的決定,她寫信給法官,請求不要判四人死刑。「德國沒有死刑。我們覺得,他們的死不能改變事實。」
對此,中國官方回應:「中國的司法機關,是根據中國的相關法律來審理此案。」因此,四人仍被法院判死刑。新聞到此結束,但故事有另一個不同的開始。
在普方的追悼會上,悲傷中有人提議:「或許我們可以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沒錢上學的中國孩子。」
「對,如果那四人曾經好好上學,就會有穩定的工作。生活有了機會和希望,就不會去做小偷,更不會殺人。」
在場所有人都贊同,遂共同成立「普方基金會」。募款所得首先用來幫助蘇北地區貧困兒童上學,那裡正是四名凶手的家鄉。他們認為,仇恨是沒有用的,消滅犯罪的根源,比處決罪犯更有用。正本清源的辦法不是懲罰,而是教育。
教育可以開發人的心智和道德,讓人學會正確的選擇。多一所學校,少一所監獄。幫助貧困的孩童受教育,不只幫助他們脫離絕境,更能幫助他們開拓人生光明的道路。
然而德中觀念的差異,產生新的碰撞。中國當地教育單位聽說有人要資助孩子讀書,興奮地表示一定會排「品學兼優的學生」來接受資助。沒想到普方基金會的人表示:「我們不是要品學兼優的學生,我們希望人人都有平等受教育的機會。」
普方基金會還和學校合作,推出「愛心樹」活動,在聖誕樹上掛出需要資助上學孩子的資料。經過樹下的學生,會取下卡片帶回家準備禮物。到了聖誕節,卡片上的孩子,就會收到一份祝福。
慈善不光出錢 還要能出力
第一年,普方基金會委託中國當地單位派發禮物,事後卻發現孩子都沒有收到禮物。追問才知道,中方的人員認為租車挨家送一百多份「帽子」、「圍巾」等,太不划算,不如把車錢省下來資助更多孩子。
普方基金會對中國這種獨特的實用主義覺得很無言,所以從第二年起,就自行包車,親自把禮物送到每一位孩子手中。普方基金會要教育孩子的是,慈善不是光出錢,還要親身出力!禮物的價值不是價錢高低,而是珍貴的祝福!
是的,愛有不同方式,恨只有一種。普方的母親為凶手求情,就是明白恨沒有用,凶手的犯行與她對家人的愛不相干。她和普方基金會的人,都知道報復沒有意義,寬恕、互動、教育才是有意義的行為。
當我們說:「人怎麼可能在這種打擊下,還能頭腦這麼清楚?普方的媽媽很偉大,但我做不到……。」我們這樣說、這樣想,是因為我們受這樣的教育。普方的媽媽會那樣想、那樣做,不是她天生慈悲,而是她是受那樣的教育。教育的方式不同,就會教育出不同的腦袋。不同的腦袋決定了不同的世界。我們會希望孩子受哪一種教育?活在哪一種世界呢?
普方基金會最近一次的募款晚宴,舞台上放著一塊大展示板。板上貼滿貧困孩童的「黑白」照片。若有人願意資助某個孩童,該孩童的照片就會被拿下來。當所有黑白照片一張不剩時,展示板出現一張全體孩子的「彩色」合照,看著孩子一個個笑得比陽光更燦爛,資助人都熱淚盈眶……。
普方基金會的人不是只出錢,他們用心、用力在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能改變世界的細節。而他們一點都不多說,但我們能不說嗎?
普方一家慘遭殺害,普方母親認為,凶手若受過教育,憾事可能就不會發生,遂組成普方基金會,資助貧童念書。圖為普方基金會愛心樹活動要給孩童的禮物。(圖片取自普方基金會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