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同性婚姻釋憲聲請案結果就要公布,即使祁家威是聲請釋憲的當事人,他看起來卻不怎麼忐忑。他說,如果釋憲不過,就要革命了!
(編按:立法院已在2019年5月17日通過同婚專法《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同性間的結婚登記將在5月24日正式上路,此文專訪時間為2017年大法官釋憲前,當時祁家威已為同志運動奮鬥30多年,在專訪時暢談一路以來的心路歷程。)
車當然是老車,人也不大年輕了,不過機油倒是新換的,祁家威保養得很勤快,引擎卻還轉得挺順。他從車廂裡抽出一疊紙,紙很舊,厚墩墩地一大落,隨即又衝了上樓。
祁家威抽出紙疊裡的一張,上頭有大段大段的文字,幾句話還被他塗成螢光色。紙上複印的是《史記》本文,祁家威指著紙上的字句一行行解釋,他認為中國早有「肯定同性戀」的史源脈絡。祁家威說話的時候看起來不像開玩笑,關於這事,他是久經考證、琢磨過的,他認為,自己已研究出了好些眉目。
關於「同志人權」這件事,祁家威總是談的很肅穆。他被外界稱為「台灣首位公開出櫃的男同志」,一九八六年三月,祁家威在台北一家麥當勞召開了國際記者會,公開出櫃,並自號「社會觀察家」,那天之後,他就致力投入「同志人權」、「愛滋防治」兩項工作,一搞就風雨無阻地搞了三十多年。
五月二十四日,大法官將宣布「同性婚姻釋憲案」結果,聲請釋憲的人物也就是祁家威,他為了「同志平權」奮戰這麼久,這一戰,就是關鍵。若是釋憲成功,連英國《衛報》認為,台灣可能能夠鞏固亞洲自由燈塔的地位。
靠在桌邊,祁家威身形瘦削如柴,穿著綠色Polo衫,胸前口袋塞了一本老存摺,手上的帆布錶帶已舊得發了白,腰際則掛著黑腰包,裡頭有飲料折價卷,還折著一張歲數不小的彩虹旗幟。
圖說:祁家威跟他的彩虹旗很有感情,他邊說著話,邊用旗子把頭包住,笑稱:「這是對應川普訪問阿拉伯的時事!」
許多人認為祁家威很前衛,但他說話卻有點老派,他還是「深藍」的國民黨支持者,之前投票是投給連勝文,與年輕一輩「天然獨」世代立場迥異。然而即使祁家威不是那種「理論派」,他行動力強,有自己的信念,他不總談「政治正確」的道理,卻認為自己像是遊戲「老鷹捉小雞」中的老母雞,用肉身抵抗所有「反同志者」的攻擊,保護背後那些曾受委屈的小雞。
回憶起自己出櫃的始末,畫面還歷歷在目,「一九七四年,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發表了正式決議將同性戀自精神疾病中刪除。老師也剛好在那年教了我一個單字『homosexual』。」那年祁家威念建中,不過十七歲。
「隔年暑假,我自己想了想,發現國中以前的自己,不過就是個盲從的異性戀。」祁家威笑說自己國中時可是「萬人迷」,校花全想跟他交往。「我牽著女生進校園,教官都會瞥頭不看,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名!」然而那年暑假,他卻也驚覺,「我喜歡的是平胸穿褲子短髮的女生!」
祁家威認為,那些女生愛的是同性,自己沒有機會,再想想,「原來我是喜歡那種可愛中性男生才對」。於是等到開學,馬上宣稱「我這輩子就做同性戀了!」祁家威說,他當年在建中,被視為「地下校長」,風光得很,每天打招呼說早,就要說上三千次。「我有群眾魅力,我朋友也沒一個反對!」祁家威說他建中學長,常告訴學弟一句話:「不認識校長無所謂,不認識祁家威,你不是建中人!」
後來當了兵,他在部隊出操上課,祁家威開玩笑說:「我最喜歡抱著帥哥親,我說這是義大利黑手黨見面的禮節,臉頰上,左右左各親一下。」休息時間,他還愛追著男人跑,樹下煮茶的長官看到,也就淡淡地笑著對他說:「祁家威,拜託你饒了他好不好!」
講這些故事時,祁家威覺得自己當年風光無限,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氣魄。
他辦記者會出了櫃,三十年間,他窮極請願、訴願、再訴願、民事訴訟、行政訴訟、異議、抗告、聲請釋憲等法律管道,並在街頭上握著細細的鋁竿,用纖弱的手臂,揮舞著巨大的彩虹旗。
然而事情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祁家威還是認為自己挺風光,但他說著,也總有時會難為地說出自己遭遇過的困厄。
許多人認為祁家威很前衛,但他說話卻有點老派,他還是「深藍」的國民黨支持者,之前投票是投給連勝文,與年輕一輩「天然獨」世代立場迥異。然而即使祁家威不是那種「理論派」,他行動力強,有自己的信念,他不總談「政治正確」的道理,卻認為自己像是遊戲「老鷹捉小雞」中的老母雞,用肉身抵抗所有「反同志者」的攻擊,保護背後那些曾受委屈的小雞。
回憶起自己出櫃的始末,畫面還歷歷在目,「一九七四年,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發表了正式決議將同性戀自精神疾病中刪除。老師也剛好在那年教了我一個單字『homosexual』。」那年祁家威念建中,不過十七歲。
「隔年暑假,我自己想了想,發現國中以前的自己,不過就是個盲從的異性戀。」祁家威笑說自己國中時可是「萬人迷」,校花全想跟他交往。「我牽著女生進校園,教官都會瞥頭不看,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名!」然而那年暑假,他卻也驚覺,「我喜歡的是平胸穿褲子短髮的女生!」
祁家威認為,那些女生愛的是同性,自己沒有機會,再想想,「原來我是喜歡那種可愛中性男生才對」。於是等到開學,馬上宣稱「我這輩子就做同性戀了!」祁家威說,他當年在建中,被視為「地下校長」,風光得很,每天打招呼說早,就要說上三千次。「我有群眾魅力,我朋友也沒一個反對!」祁家威說他建中學長,常告訴學弟一句話:「不認識校長無所謂,不認識祁家威,你不是建中人!」
後來當了兵,他在部隊出操上課,祁家威開玩笑說:「我最喜歡抱著帥哥親,我說這是義大利黑手黨見面的禮節,臉頰上,左右左各親一下。」休息時間,他還愛追著男人跑,樹下煮茶的長官看到,也就淡淡地笑著對他說:「祁家威,拜託你饒了他好不好!」
講這些故事時,祁家威覺得自己當年風光無限,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氣魄。
他辦記者會出了櫃,三十年間,他窮極請願、訴願、再訴願、民事訴訟、行政訴訟、異議、抗告、聲請釋憲等法律管道,並在街頭上握著細細的鋁竿,用纖弱的手臂,揮舞著巨大的彩虹旗。
然而事情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祁家威還是認為自己挺風光,但他說著,也總有時會難為地說出自己遭遇過的困厄。
圖說:祁家威說,他年輕時是舞林高手,順手就擺了幾個迪斯可姿勢。
祁家威為了做「愛滋病防治」,曾處處募款,在夜市、在街頭逢人便勸。祁家威當時為了宣導愛滋防治,甚至花了十八萬五千塊,在公車車廂外,做了巨幅海報,用十二國語言呈現。雖然他笑說,自己殺了許多價,廣告才從四十萬降到十八萬五,但他投入同志運動後,就沒賺什麼錢,哪來十八萬五?全都靠舉債,從一九八四年,到一九九一年,他一共欠債兩百五十萬。
祁家威說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那種社會氛圍下,他的努力稱得上是膽大包天,但努力終究是有收穫的。一九八零至九零年代,他與南昌檢驗院合作辦理HIV匿名篩檢,並為衛生署訪談帶原者,尋訪帶原者的人際網絡。
當年男同性戀族群最常群聚的地方是「新公園」,也就是現在的二二八紀念公園。一開始,祁家威也搞不清楚到新公園是怎麼回事,「第四天,我走去問了一個男生,問他要怎麼找人聊天,他白了我一眼說,『你這不就跟我聊了嗎?』」
從此,他在新公園闖出名號,此人性格張揚,熱心至極,在同志圈內也是評價兩極。「當時大夥兒在討論,新公園裡的四大善人和四大惡人,兩份榜單上,我都是頭一個!」然而,祁家威在裡頭混得久了,事情做得多了,大夥兒也認識到他的本性。
一個人,願意為一群人無怨無悔的付出,那可沒多少人做得到。祁家威成了老母雞,也成了同性戀族群裡,最厚實、最暖和的羽翼。
走在二二八紀念公園,祁家威回憶著新公園,在園中三層涼亭邊,有一池水,水邊有欄杆,「這裡被欄杆圍了一百零八格,當年,每一格上都坐了一對兒男同性戀。」他笑說,「這就是當年勝景。」有點老派,卻又很有味道,祁家威邊走,邊想起那些晚上。
「有個教授研究同性戀,到新公園待了一天。」教授告訴祁家威,同性戀有九成都是「爛貨」,只想找人共度春宵,剩下一成才是想找終生伴侶。祁家威卻回教授,「你才來一天,我跟你說,那九成爛貨天天來,一成的人卻天天換。」他當時在新公園已待了九十天,「有九十個天天來的是爛貨,但每天十個是找真愛的人天天換,過了一百天,找真愛的人就有一千個!」
「社會觀察家」身體力行,他認為研究應該這樣做,應該投入時間、投入精力。而祁家威自己也在這裡,在新公園找到真愛。
祁家威已經與他的伴侶在一起三十年了,兩人就在新公園邂逅。兩人第一天看對眼,祁家威就用了個小伎倆,追到了他口中的「老婆」。他當時拿出撲克牌,眾人開打,他故意偷看「老婆」的牌,然後故意讓「老婆」贏。
祁家威追到了「他」,兩人性格卻截然不同。「我們約會看電影,他看恐怖片,我看動作片,出來見面才吃飯,他愛南方細麵,我愛刀削麵,我們吃飯也沒一起吃.....我們分頭進行。」這是祁家威的愛情,他說兩人「互補」,生活其實很平凡,「老公老婆」偶爾也拌拌嘴,但一段情感就這麼靜水深流三十年。
圖說:二二八紀念公園「翠亨閣」上的對聯,是祁家威行動的準則,他立志「於兩間留正氣, 為萬世開太平。」為同運開闢一條道路。
大法官釋憲,結果能好能壞,如果釋憲結果不如人意,祁家威將怎麼走下一步?他收起笑意,臉上又流露出嚴肅專注的神色。「如果釋憲再不行,我就要革命革掉中華民國,創立彩虹國!」
祁家威說他精讀鬼谷子、孫子、龐涓兵法,「我精通兵法,怎麼會革不了你中華民國?」他又說,「我說搞革命,是效法是孫中山,他對抗腐敗,看看蔡政府要不要對號入座!」
他說,「同性戀運動」就像個武林,「社團法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就是少林寺,包山包海,伴侶盟就是華山派,我則是張三豐,是老一輩的。」祁家威確實是「前輩高手」,老派、深藍、男同志,就像「新公園裡的老男藍」,但他心中有些強烈的信念,是高尚而普世的價值。
二二八紀念公園裡,許多地方還維持著新公園的樣子,祁家威走著,突然停在三層亭子前。他指著亭上的對聯,「那兩句話,就是我行動的準則。」那兩句話寫的是,「於兩間留正氣, 為萬世開太平。」他不知道,那對聯就是前副總統嚴家淦為紀念孫中山題的字,祁家威停在那,凝視對聯,注目良久。
大法官釋憲,結果能好能壞,如果釋憲結果不如人意,祁家威將怎麼走下一步?他收起笑意,臉上又流露出嚴肅專注的神色。「如果釋憲再不行,我就要革命革掉中華民國,創立彩虹國!」
祁家威說他精讀鬼谷子、孫子、龐涓兵法,「我精通兵法,怎麼會革不了你中華民國?」他又說,「我說搞革命,是效法是孫中山,他對抗腐敗,看看蔡政府要不要對號入座!」
他說,「同性戀運動」就像個武林,「社團法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就是少林寺,包山包海,伴侶盟就是華山派,我則是張三豐,是老一輩的。」祁家威確實是「前輩高手」,老派、深藍、男同志,就像「新公園裡的老男藍」,但他心中有些強烈的信念,是高尚而普世的價值。
二二八紀念公園裡,許多地方還維持著新公園的樣子,祁家威走著,突然停在三層亭子前。他指著亭上的對聯,「那兩句話,就是我行動的準則。」那兩句話寫的是,「於兩間留正氣, 為萬世開太平。」他不知道,那對聯就是前副總統嚴家淦為紀念孫中山題的字,祁家威停在那,凝視對聯,注目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