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個故事 認識蔡英文治國性格 柔韌不屈

勝利，一如預期地翩然到來……。

二○一六年一月十六日，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蔡英文，拿下她人生最大一場勝利，而且完勝對手，得到從地方、國會、中央全面執政、最有權力的新局面。

然而，最有權力的總統，意味著將來最能端出治國成績？

勝選是謙卑的開始，蔡英文面臨的，將是一條滿布荊棘之路。（攝影/聶世傑）

蔡英文被譽為「台灣梅克爾」，兩人都被認為有帶領國家走出困局的能力。（攝影/聶世傑）

▲點擊圖片放大

內外局勢險惡  小英會是好總統？「我真的不知道」

過去八年，蔡英文曾經多次證明，她擅長逆境造勢回春，她就像是一檔擁有八年亮麗績效、募資規模越來越大的明星基金，受到萬眾追逐期待，但是國際與內外情勢險惡，而且「過去績效不代表未來績效」，未來四年治國她能操作得好嗎？能實現改革，兌現選舉支票嗎？當《今周刊》 把這個問題，拋給民進黨兩位戰功彪炳的謀國老臣，二人不約而同沉吟許久，吐出「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的一大原因，在於蔡英文不論擔任陸委會主委、行政院副院長、黨主席、敗選的總統候選人，一路走來顯現的內在特質，都非常不同於歷來的領導人。

外界曾尋找國際上的女性政治領袖來類比蔡英文，先後比喻她是英國前首相柴契爾、韓國總統朴槿惠，但她自己則認為，其實跟德國總理梅克爾更有相似之處。她說，「梅克爾跟我一樣，也是教授出身，群眾魅力不是強項，理性中勇敢改革；她的治理、思考、決心、決斷，這才是治理現代國家所要看到的典型。她可以達成目標、可以帶來社會改變，因為她有鍥而不捨的精神。」這段話某種程度，反映出蔡英文未來治理台灣的基本胸懷、治國性格——以柔和理性的態度、堅韌的決心，進行改革。

或許再多的形容，都不如真實的故事更容易來認識這位台灣未來的領導人；以下的六個故事，或可能讓我們見微知著，認識小英的治國性格，看她如何帶領團隊改革，走向目的地。
 

▲點擊圖片放大

專業‧究柢

沒有準備好，你就慘了，誰也別想在她面前打馬虎

【沙崙地圖的故事】

蔡英文所擬定的政策，都希望是具體可行，做得到的政策。去年九月以前，她為了公布「五大創新研發計畫」，多次與智庫學者、幕僚開會，討論政策內容。五大計畫核心內容之一，就是宣示將全力發展綠色能源，規畫找到一個適合的地點設立創新綠能科技園區。

隨著討論越來越聚焦，蔡英文就越加發揮追根究柢的特質，要求提出的地點需有可行性，有什麼地點選項，也要求幕僚要去實質調查了解，她強調：「要具體一點、不要造成誤解。」

從沒有具體地點，到最後定調將在沙崙成立「創新綠能科技園區」。一般的主事者，應該就點頭打住了。但蔡英文不同，她開口問：「沙崙的哪裡？」智庫學者回答台南高鐵站附近的「沙崙農場」後，她又追問，「哪個位置？你把地圖拿來！」、「誰的地？」，要求幕僚把在地圖上的哪一個位置、哪一個區塊都要明確指出來。

攤開地圖，指出地點之後，接著又問土地是誰的，如何取得，「除了台糖土地，還有其他國有地嗎？」

當時與會的幕僚表示，不僅是攤開地圖、指出地點與相對位置，蔡英文連土地使用情況，是否與地方政府事前溝通等細節也一路追問得詳詳細細。這個凡事都要搞得一清二楚的性格，跟梅克爾最像，梅克爾不輕易做決定，一個案子呈給她，她一定花時間把它了解透徹後，再做決定。

跟蔡英文（後排左二）開會，一定要準備好，否則將面臨一連串的追問，直到她滿意為止。

（攝影/潘重安）

務實‧剛毅

不需要鎂光燈，她用行動默默做事

【屋頂刷油漆的故事】

一三年前後，一向熱心NGO（非營利組織）公益活動的小英教育基金會執行長張振亞，有一回跟蔡英文聊到，成立十幾年的台灣寶島行善義工團（簡稱義工團），擁有兩千多名志工，常利用假日到偏鄉去幫弱勢家庭修繕房屋，或到偏遠學校修校舍，雖然人力不少，但修繕的經費還是不時短缺。蔡英文一聽，不僅主動捐款，也投入當志工，兩年期間，前前後後參與過五個案子。

義工團向來謝絕政治介入，蔡英文以義工身分參與，一開始就講明是私下行程，不通知媒體，但義工團成員初期不免還是懷疑，蔡英文只會來剪綵，做做秀。

修房子，小英當然不在行，但「小英喜歡看日本綜藝節目《超級全能住宅改造王》 ，團員每次教她一項新技能，她都很高興。」負責安排活動的幕僚這麼說。義工團常務理事尤瑞豊經手的五個案子，足跡南從屏東枋山，東至台東太麻里，蔡英文都依約而來。

一到現場接到分配的工作，她捲起袖子，一手拿著桶子，一手攀著鷹架爬到三樓屋頂，準備修補生鏽與破洞的浪板，儘管身上綁著繩子，「屋頂上的志工一抓住她的手，才發現她全身在發抖。」但她仍不吭一聲地完成修補與油漆的工作，「足足將近一個小時，她就這樣全身一直抖到做完工，」發抖著才一下到地面，還一臉鐵青的蔡英文居然直嚷「非常過癮！」尤瑞豊對此記憶猶新。

尤瑞豊坦言，他原本懷疑蔡英文能否做得到，義工團工作是靠著一根一根釘子釘出來，一把一把刷子完成，甚至要上山下海，但聽其言觀其行，「她是認真的。」蔡英文從刷油漆、組裝桌子、釘地板到裝壁板樣樣來，當他們把整修好的房子交給受助對象時，蔡英文都退到一旁不邀功。

他印象最深刻是一三年十二月，收容智能障礙孩子並給予職能訓練的台南天主教德蘭啟智中心，教堂年久失修，蔡英文爬上高高的屋頂修補。下來後她說，在屋頂上與站在地上看台灣的感覺，真的不同。又有一次，義工團在台東太麻里幫忙蓋課輔教室，架安全圍籬時，蔡英文手拿著電動工具鎖螺絲鎖了一個多小時後，手都起水泡了，也沒哼一聲，「雖然這不是她的專業，但她很願意嘗試。」尤瑞豊說。

即使進入選舉年，在蔡英文每天趕集似的行程夾縫中，張振亞問她，「你還要不要去？」幕僚透露，「她還是去了。」
 

面對質疑，蔡英文往往是捲起袖子，用行動證明自己（圖/《自由時報》提供）

擔任黨主席的第一天，蔡英文就要求辦公室的桌上，要擺上小國旗。（圖/UDN.COM）

意志力

她認為有值得懷疑的部分，就要追到底，絕不和稀泥

【兆豐金的故事】

蔡英文在擔任陸委會主委時，有兩場得意戰役，一是《兩岸關係人民條例》 修法，二是八吋晶圓登陸案。從各方虎視眈眈、意見分歧，到最後產官界滿意，安全過關，她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拿著她所擬定的方案，逐一拜訪兩百多位立委，超過兩百次的說明，一一拆解炸彈引信，化解歧見。她堅定卻柔和，理直卻氣平。而她擔任行政院副院長期間，轟動市場的兆豐金董座之爭，更顯性格底色。

○六年時，中信金正籌謀與兆豐金洽談合併之際，兆豐金即將進行董監改選。當時立法院財政委員會曾通過附帶決議，要求公股董事席次超過民股時，不得支持民股代表擔任董事長，這決議被稱為「鄭深池條款」。尤其包括立委費鴻泰在內，均認為公股應該強力主導經營。

當時以民股身分擔任兆豐金董事長的鄭深池，結合中信金辜仲諒等民股，取得七席董事，公股也是七席，另有獨立董事一席，「七七一」的形勢下，鄭深池堅持以民股身分就任董事長，外界批評，公股因席次未過半，兆豐金將成民股囊中物。

當時蔡英文認為此風不可長，而強力介入，面對府院已經默許的壓力，她一女當關，與鄭為首的民股交涉談判，態度堅定，最後達成在鄭深池當選董事長之後，由民股董事簡鴻文，與獨立董事吳榮義雙雙辭職，公股明顯過半的事實，順利翻盤。不僅如此，事情還沒完，她下達指令，要求金管會追查中信金併兆豐金過程。誰也沒想到，居然查出一個轟動日後的紅火案。
 

當外人批評民進黨內鬥洶湧，她努力營造一個派系融合的環境。（攝影/聶世傑）

國際視野‧學習

她走出台灣、積極出訪各國，比很多男性領導人都強

【出訪以色列的故事】

在學習成為一個國家領導人的過程，蔡英文起碼做到了一件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切實而認真走出台灣，出訪各國。

曾任國安會副祕書長的政論家江春男（司馬文武）說了一個大多數人不注意的故事。在他來看，台灣的國際關係很重要，沒有國際觀不能當領導人，他向許多有影響力的人提建議，「不要只是去歐美，要去參訪有啟發性、未來性的地區，如極具潛力的南亞大國印度、東南亞大國印尼，而不去以色列，就無法了解阿拉伯世界。」但這些建議大多石沉大海，「沒有人做，只有蔡英文做到了。」江春男說。

一二年總統選舉敗選之後，蔡英文接受了江春男的建議，九月起出訪印度、印尼與以色列，與這些國家的部長、國會、企業界會面，並在當地智庫演講、與智庫學者專家交換意見。「它們各自有其國際與國內的難題，我要去看、去學的，就是它們如何因應這些問題。」在《英派》 一書裡，她這麼表明。
 

▲點擊圖片放大

溝通‧包容

「再困難的問題，只要好好溝通，就會找到答案。」

【勸進蔡培慧的故事】

重視溝通，擅於溝通，是蔡英文重要的特質與能力。這次民進黨不分區立委提名名單相當漂亮，與蔡英文提前溝通但延後決定有關，加上選前情勢看好，具有充分的政治能量，再發揮協調能力，讓她能一步一步找到對的人。「本來九月要提名，她延至十一月，就是認為步調要緩，慢慢溝通，內部也較容易接受。」一位核心幕僚透露。

也正是這種慢慢溝通的態度，四年前拒絕蔡英文的人，四年後答應了。

一二年時，蔡英文邀請台灣農村陣線祕書長、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助理教授蔡培慧，出任民進黨不分區立委，遭到婉拒；同一個人四年後卻點頭了，蔡英文是怎麼做到的？

「蔡英文一直強調這次的提名最不民進黨，也不是刻意用形象牌，而是經過縝密思考，從人民生計與生活品質出發，因此需要懂食安、長照、農業的人，也是想提醒從政的人，要把心思放在基層人民身上。」蔡培慧說。

一開始，她跟蔡英文強調，自己反對TPP（跨太平洋夥伴協定），認為台灣應先建立農業防線，提高競爭力，一步一步來做，「不適合當不分區立委」；當時，蔡英文這麼勸服她：「你要跟不同主張的人溝通協調，逆轉不同意見。」就是這句話，讓蔡培慧改變點頭。
 

【勸退余天的故事】

勸進難，勸退也是難題。綜藝大哥大、前立委余天原本表態爭取列入不分區立委名單，從一二年總統大選，到一四年九合一大選，余天展開全台超過七百場助講、開唱，不但不收車馬費，住宿費也都自掏腰包。

就在提名前夕，蔡英文找余天在主席辦公室裡單獨會面，她婉轉表明「歹勢，這次可能無法將你排入不分區，因為要優先列入弱勢與食安專業等人士。」又說，「若你堅持，只能列到安全名單以後，萬一沒當選，對你也不好。」

「我當場說『好啦』，但回家後三天起不了床。」余天直率地說。只是後來想想，現在台灣最大的問題就是食安，二女兒余苑綺就是因此罹患直腸癌，「所以我眼淚擦一擦，再出來拚。」

事實上，蔡英文面對當選後的情勢，多次回應「不會整碗捧去」，她在近半年之內，在不同場合，至少說過十七次「不會整碗捧去」。小英基金會執行長張振亞與蔡英文原本素無淵源，接下基金會工作，她也坦言，正好檢視小英言行，「我就是來監督她的。」
當上總統，正是檢驗的開始。蔡英文的處境，卻是難題處處。

一位前政府官員形容目前的台灣：像遭小偷或是火災過後的房子，回家之後，家裡一團亂，從客廳一直亂到臥房、廚房，此時清理的優先順序要怎麼做？

其實就是順勢而為，先清一個地方再說！隨便清哪裡，先有個地方可以坐下，關鍵是「對每一個問題，都應該要有解方在手上。」至於哪一個解方先做，隨勢而行。

▲點擊圖片放大

蜜月期短  民眾期望高，快樂三秒就好

五二○蔡英文上任之後，面臨的難題千頭萬緒，細數目前的台灣，從年金改革、轉型正義、司法改革，到民眾最有感的高房價、低薪資，難題多、挑戰大，挾著高得票率，期待的就是一個重生的轉機。只不過，期待高，蔡英文的蜜月期卻也最短。

導演吳念真就很憂慮地說，現在執政不好做，快樂只有三秒，他期待新政府上路，「千萬不要被外界干擾，亂了陣腳」。台北市長柯文哲則以新科市長過來人的體驗，說出，「滿意度等於實際值除以期望值，大家現在對蔡英文期望值太高、分母太大，未來不管怎麼做，滿意度都會低。」不要有過高的期待，而要有實際期待，「不可能一個人上任一年，就有改變。」

▲點擊圖片放大

溝通為先  對內外、朝野、兩岸、國際

WTO（世界貿易組織）十年數百場談判淬煉出來的蔡英文，對溝通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然而，面對一個亂糟糟的房子，即使身經百戰的將軍，也是千頭萬緒。國會觀察基金會董事長姚立明認為，中國對蔡英文還在觀察期，兩岸關係在起步，就要表現出願意溝通的姿態，姚立明強調，哪怕小到就職典禮、記者會，不論「空中溝通、派人溝通，都是方法，這是當務之急。」

溝通是為了化解歧見，化解歧見一定要具體做出一些動作，姚立明直指，蔡英文必須實現她選舉所講的「不會整碗捧去」、「不會贏者全拿」，「和解」的概念，要具體落實。

全面執政，絕對權力，蔡英文有機會貫徹意志，把過去民進黨朝小野大無法推行的改革，陸續在未來四年逐一實踐。

譬如，黨產，便可以開出轉型正義的第一槍。

根據本刊選前委託的民調，詢問黨產處理意向，發現有近達七成民眾，同意立法追討國民黨黨產。而蔡英文也主張清查不當黨產，更曾公開表態，「新國會還沒有產生，《政黨法》及《不當黨產處理條例》等相關法律討論、通過之前，應先凍結黨產的處分。」充分顯示她對黨產處理的立場，與調查結果一致。

▲點擊圖片放大

全民有共識  有民意、容易的先做

選舉餘溫猶在。許多人回味選前之夜，都難忘九十七歲的台獨大老史明，拖著病身，被環抱地出現台下的一幕，他伊呀著含糊言語，伸出手指指蔡英文，再指指自己，台上握緊拳，抿嘴肅然的蔡英文看到嬴弱的老先生，難忍胸中的澎湃，就連上次敗選都不曾哭的她，淚水悄悄地從臉龐流下來，這一幕，讓許多支持者也跟著哭了。

勝選之夜，蔡英文宣告「改革的第一哩路已經開始」，她能把支持者的眼淚內化成堅不可摧的改革能量嗎？全民甚至全世界，都在看著……。

情緒不外露，讓蔡英文永遠看來冷靜，唯一例外是選前之夜，她哭了。（攝影/聶世傑）

獨家民調》追黨產全民有共識  小英放手去做

《今周刊》1月11日委託台灣指標調查研究公司，詢問民眾「國民黨擁幾百億黨產，其中包括幾十年前政府『贈與』許多公有土地和房屋，還有當時政府讓黨營事業特權獨占的獲利，您是否贊成讓新國會立法，讓政府收回這些資產」，結果顯示，高達67.4％民眾贊成，進一步分析調查對象的政黨傾向，不只泛綠支持者近九成贊同，就連泛藍支持者都有超過一半支持新國會立法收回國民黨黨產。其中，民進黨、台聯支持者皆超過九成贊同，親民黨支持者也高達七成七。顯示立法追討國民黨黨產，全民已有高度共識。

對於黨產問題，檢視新任總統蔡英文過去的主張「一定要清查不當黨產的問題，確保政黨不可以投資事業，要讓未來的台灣政治可以公平競爭。」她認為台灣民主政治最大的阻礙就是國民黨黨產，讓台灣政黨無法公平競爭，讓台灣政治長期以來不健康，也宣示將處理國民黨的黨產。如今的民調結果，等於告訴蔡英文大可挾著民意，以現有執政優勢，加快處理。

（陳柏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