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讓你接近最真實的自己

——阿索斯山的聖尼賽福祿(Saint Nicephorus)

人際關係是錯綜複雜的，最愛的人，有時反而最遙不可及，壓力等諸多因素也會影響我們享受愛的能力。然而，人類天生就有愛的能力，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活著，就是要與人親近的，若無法與人親近，連存活的機會都沒有。

人體甚至還製造一種影響社會親近的內分泌——催產素，又稱為「抱抱荷爾蒙」(the cuddle hormone)。大腦裡有成千上萬個接受器，等著以溫暖柔軟的感受，回應催產素的殷殷呼喚。人體除了在生產和哺乳的過程，分泌催產素以促進母親與嬰兒的親近與連結，此外，擁抱、愛撫、性愛，甚至三五好友聚餐，都同樣能使人體釋放催產素。

接下來我們要問的是：既然人類天生就有這種內分泌的作用，為什麼「愛」卻這麼的難？

愛的能力，是你我原初存在不可或缺的一環，所謂原初存在，意思是這一生最初的原始狀態，帶有成長發展需要的所有自然的情感和潛能，也就是所謂的「真實的自己」。

我們的生命，一開始對愛是完完全全敞開、接納，隨時去愛的。接下來，隨著人生際遇的好壞起伏，真實的自己逐漸被層層後天學來的經驗、態度，以及對傷痛的防衛給遮蔽了。保護層太多太厚，連我們也漸漸認不清自己真實的面貌。

有時候，我們的心靈真是塞滿了生存、利害計算、得到所欲、遠離所避、制定計劃......等等思緒，頭腦與心漸行漸遠。此時，呼吸練習能幫我們找出一條路，回歸真實的自己，回到內心。

愛情要能蓬勃發展，必須有信任感和安全感。負面的經驗，尤其是生命初期的，會傷害我們對人的信任，而損壞了我們愛的能力。愛情雖然美好，卻讓我們落入可能受傷的脆弱之境。受虐、被忽略、被遺棄和背叛是如此的痛苦，受過傷的人會覺得很需要築起心牆，阻止自己再次投入深厚的感情，免得撕心裂肺的失望再度湧現。

然而，這麼做的代價，是我們必須忍受孤獨、與人隔閡、失去意義的空虛人生。因此，經歷創傷的人，可能不只和別人隔離，也與自己失去了聯繫，再怎麼渴望找回曾經擁有的感受能力，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呼吸練習可以平靜頭腦和情緒，減輕焦慮，包括對信任和親密的焦慮。呼吸練習能打破昔日傷痛的桎梏、活化迷走神經和大腦情感中樞的連結、釋放更多的親近荷爾蒙，由此下手，幫助我們穿透心理的保護層、恢復愛與連結的能力。

你就在眼前，卻不知道我愛你

家人的關係也可能讓人透不過氣來，我們處理成年後親密關係的手法，通常與童年的情緒模式如出一轍，然而，那是透過孩童弱小的眼光學來的。

這一模式可能在瞬間，就被對方的一眼或某個聲調所啟動，而這樣本能的反應模式是很難改變的。呼吸練習，或許能幫助我們開啟心靈，以全新的眼光看待眼前的人際關係，這就是羅杰的故事、佟尼，以及潔西卡的經歷所要傳達的。

手足情深

羅杰和哥哥馬克老是處不好，即使心裡明白，萬一自己真遇上了什麼麻煩，馬克一定會前來解救，但被馬克欺負的記憶實在太多太多。舉例來說，現在兄弟倆早已各自成家立業，馬克還是改不了數落小老弟的習慣，要是羅杰反駁，馬克會在倆人的妻兒面前提高音量，愈說愈刻薄，最後氣呼呼地走出大門，好好一個家人相聚的夜晚就這麼毀了。

無論羅杰多麼努力，現在多麼成功，馬克總挑得出他的不是。而且，只要馬克張嘴批評，羅杰就氣得說不出話來，毫無還擊之力。羅杰既希望兩家人能親密往來，卻又害怕見面，尤其是那免不了的尖銳批判。

朋友勸羅杰來參加我們的密集呼吸練習工作坊，他練習了幾回合的呼吸、動功和靜坐之後，逐漸放鬆，比較放得開了。接著，他不再控制呼吸，讓呼吸自行主導，感覺到自己就是那一呼一吸，成為能量的流，與宇宙一同脈動。

意識狀態的提升，彷彿讓他從內心糾結的壓力裡脫身而出，開始察覺得到微細的內心感受，也能覺察別人的情緒和處境，甚至是過去的感受和情境。他回想起，有一次父親手上拿著皮帶斥責馬克：「因為你是老大，就要為他們負責，什麼都要負責。」想起這件事，他能夠理解哥哥的反應了，因為只要一有差錯，馬克就要被抓出來負責，馬克當然會擔心羅杰又惹事，害他挨父親的責打。這份恐懼，驅使馬克對羅杰挑三揀四。

一旦羅杰明白，馬克的咆哮底下，其實是擔心受罰的恐懼，他不再害怕哥哥的壞脾氣了。那一刻起，羅杰終於能平心靜氣坐下來，讓哥哥知道這些數落對兄弟感情的影響。他也很驚訝，原來馬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批評的力道，既看不清自己的行為，也察覺不到這些行為對羅杰的影響。但是，他答應試著不批評了。

即使馬克的盲點還在，但是羅杰現在能夠平心靜氣提醒哥哥，這一來，至少能夠保護他自己和兩兄弟的家庭，逐漸遠離過去負面經歷的影響。

點亮生命的奇蹟

兩個人走得愈來愈近，相愛，成為伴侶，全心相待，分享彼此的希望和想法。這時，閃閃發光的不只是愛，還包括對彼此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兩人相處久了，接觸到彼此的樣貌，差異和侷限變得愈來愈明顯，大多數人面對這種失望的感覺時，特別手足無措，尤其不願意承認自己最初的期待可能是不切實際的。

在這個階段，如果雙方還能談話、彼此理解、支持，感情可能會比一開始更親密。但通常的情況是，面對親密關係與期望的落差，大多數人的反應是覺得受傷、憤怒，開始指責對方，愈是抓著這些負向感受和反應不放，愛就再也進不來了。

還有些時候，伴侶不得不關起愛的大門，是因為發生了帶來壓力或失落的大事，像是重大意外、失業、父母或孩子死亡、或伴侶無法調適的其他龐大壓力。一旦對某個人產生了慣性的憤怒、否定、隔閡等等感受，要回頭就難了。有一對夫妻前來參加兩天的呼吸工作坊，他們的互動便活生生地演出了這個戲碼。

我們不知道他倆以前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們是在一次意外事件後，才暫時失去了相愛的能力。但是，佟尼和潔西卡這對夫妻來參加工作坊時，看起來確實不太對勁。她總是微笑，很溫暖，他則板著一張臭臉，滿面怒容。

工作坊開始，我們發現潔西卡的眼裡時不時湧出淚水，隨即以袖子拭去，佟尼對此卻毫無反應。然而，第二天下午，佟尼突然舉手：「我有些話想對我太太說。」教室馬上安靜了下來，他轉向潔西卡：「三年前，妳和孩子出了一場車禍，妳救出了裘依，但小的還是死了。說實話，這段日子裡，我心裡一直怪妳，不斷地怪妳、恨妳。即使我知道那不是妳的錯，但是我要用沈默來懲罰妳，我媽以前也是這麼對我的。我錯了。希望妳能原諒我，因為我真的愛著妳。」潔西卡盯著丈夫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佟尼的憤怒到哪裡去了？他如何找回對潔西卡的愛的感覺？我們親眼見到他們和好如初，當然十分高興，但也很想知道呼吸練習是怎麼帶來這一改變的。這不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如果我們能釐清呼吸練習幫人恢復情感生活的原理，就能知道怎麼讓這些練習發揮更好的作用。

我們知道，呼吸練習能啟動某些程序，綜合的效果便促成了轉化，為蛻變鋪路。我們可以用西方科學的思維，進一步了解呼吸練習是怎麼促進創傷療癒、找回愛的能力、找回真實的自己。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理查 P. 布朗 (Richard P. Brown, MD)

醫學博士，哥倫比亞大學精神科臨床副教授，擅於運用另類療法及整合醫學，處理憂鬱、焦慮、注意力缺失 (ADD) 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TSD) 等心理問題。他所設計的「全身心呼吸工作坊」結合瑜伽、氣功、諧振式呼吸 (coherent breathing)、開放焦點靜坐 (Open-Focus meditation) 的呼吸和動功，幫助眾多災民，走出大規模天災人禍的陰影。

柏崔霞 L. 葛巴 (Patricia L. Gerbarg, MD)

醫學博士，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現為紐約醫學院精神科臨床助理教授，開立私人診所，協助推動全身心治療的研究，著重於焦慮、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等壓力相關疾病，並受美國精神醫學學會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等諸多專業團體之邀，介紹精神疾病治療的整體療法。

書名：呼吸的自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