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台北的我，越來越忘記聆聽的重要。下班回家，依然急急忙忙的趕著做好多事情。一家人圍在同一張餐桌，即便什麼都不做的，只是在一起聊天要專心說話30分鐘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次的台東之行，出於一個美好的意外。
透過好友知道K桑在台東的自然農法稻田即將收割，便厚著臉皮也賴著跟去。這十年，花蓮去了好幾次卻沒有一次進台東。可能花蓮有幾個老朋友，去哪玩吃什麼都有人照應。總想著有機會去台東，偏偏每次繞進花蓮卻又出不來。這一二年，對台東的印象主要來自公東高工的天主教堂和嚴長壽先生的基金會，還有電視裡好幾次介紹鸞山的森林博物館。
之前就聽聞K桑的小屋是用來接待友人或供公司同事使用的，一到才發現，現代風格的規劃相當簡潔有味，彷彿精品小旅館。由其喜歡一樓大大的開放式餐廳和長木桌，待台東的幾天時間裡，一大夥人圍著木桌一起煮飯、天南地北的聊天和喝酒，不同家庭的孩子互相嬉鬧著，在一旁打電動玩耍或寫功課。吵吵鬧鬧中竟有種舒心感，即便只是不說話的靜靜坐在桌邊，聽著別人說話，都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這才發現，久居台北的我，越來越忘記聆聽的重要。下班回家，依然急急忙忙的趕著做好多事情。一家人圍在同一張餐桌，即便什麼都不做的，只是在一起聊天要專心說話30分鐘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外表看起來漂撇的K桑，是個細心的好主人，在屋子裡放著許多好書。住台東的三天裡，用悠閒空檔把過去一直沒機會讀完的「公東的教堂」看完，還有「海岸山脈的瑞士人」、「為土地種一個希望」。其中包括徐璐在「我的台東夢」裡面描述從台北移居台東的心路歷程。她透過台東人的眼睛，分享「台北人就是有種急躁味」。忍不住放聲大笑，這不也是我自己的寫照嗎！
旅程途中，在台東一家餐廳吃飯，因同行人多分成三桌，點的不過是尋常的麵和飯。在等快一小時後，我們這桌的第一道菜才上桌。等全部的菜都吃完，發現另一桌的菜才剛上了第一道。我們一群都市人肚子餓得咕嚕叫，又惱又急，完全不能理解台東生活的慢條斯理。友人上車後繼續叨唸著，那些菜，我去煮都煮完了！後來看徐璐在書上寫著，「台東人常不明白台北人在急些什麼」。我突然有點落寞，是啊！我們急些什麼呢！
有趣的是，台東的行程裡，我們遊走鐵花村、比西里岸等地方。恰巧在我看的書中都有不少篇幅描寫這些地方改建的過程。來自台灣各地的資源、專業工作者和本地人一起投入心力，用文化和創意找回台東自己的生命力。親自拜訪比西里岸時，我坐在文化中心二樓，這裡的外觀是模仿阿美族傳統建築，用稻草來搭建。穿著阿美族服飾準備表演的PAW鼓樂團青年們，練唱時悠揚清澈的嗓音從一樓延著階梯飄散上來，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海景，即便天氣灰沉陰暗，但那有力的歌聲彷彿陽光一樣驅散所有陰霾。
旅程的重頭戲，期待的收割，一早就聽說農地在清晨已經開始收割作業。K桑連忙緊張的打電話請農夫朋友稍後一下，一邊扯開嗓門吆和著大家趕快整裝出門。這段過程讓我回想起，以前念書時暑假有機會跟著長老教會去阿美族部落參與耕種和收割。我們努力的六點起床，才知道主人四點已經起床動工了，六點是他們工作後吃點心休息的時間。等我們吃完早餐，拖拖拉拉的大約七點半下到田裡，隔沒多久太陽一出來，主人就趕我們離開田裡。那九天的活動結束，阿美族主人夫婦來謝謝我們幫忙，一群青少年有種說不出的羞愧感。
在台東，我們是標準觀光客，K桑一路開車，走著蜿蜒的鄉間小路，直領著我們來到都蘭山下的美麗稻田。聽前來幫忙的志工分享，這片荒蕪近十年的良田，採自然農法，仰賴著幾位熟悉土地和耕種的原民農夫，到如今能長滿黃橙橙的稻穗，那畫面真美！眼前的稻海，我回憶起第一次看到洪江波老師畫作的感動。他的畫裡，常有著稻田豐收的畫面，豐饒耀眼卻又寧靜深邃。不知為何，我特別喜歡他畫著田間小徑的一幅畫，彷彿隨時能走入畫中，穿越時光回到童年的鄉下老家。
位於都蘭山下的稻田，是緩坡田。我獨自站在略高一點的田埂上，望著不遠處的太平洋，陣陣山風輕拂，稻田有節奏的起伏著。我慢慢吸入冷咧的空氣，感受到腹部隆起，新鮮的空氣填滿胸膛，有稻穀的香和泥土潮濕的氣息。然後，再把空氣緩緩的從嘴裡徐徐吐出，吐掉城市裡的急躁、工作的煩雜和時刻打斷專注的爆炸資訊。這裡是時間之外，我享受著每個深呼吸裡的緩慢。
嚴先生在書中寫到鸞山部落的籌辦人阿力曼曾說，「我爸爸是傳道人牧師，他說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借陽光、借時間，所以要做有意義的事情。」也或許在如此緩慢的時間流逝中，忙碌如我們，才驚覺這借來的美好時光，著實應該花在值得的人事物上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