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王阿里拒服兵役的背後

「知錯能改」這句話，說得容易，要做很難。而且是地位越高，越難做到！

拳王阿里原名叫克萊（Cassius Marcellus Clay Jr.），他在一九六四年奪得世界重量級拳王的寶座，從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七年更創下了一年間連續七次衛冕成功的空前紀錄。

就在克萊拳擊人生最高峰時，他改信伊斯蘭教，改名叫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然後阿里以宗教信仰的理由，拒絕國家兵役的徵召，不去越南打仗。結果阿里不但被摘掉了拳王的頭銜、被禁賽，還被法院判了五年的徒刑。

阿里說他不要去打越戰，理由很簡單：「越共又沒有叫我黑鬼，我跟他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和他們打仗？」還說：「我寧願在美國坐牢，也不要死在越南！」

這件官司打了三年，一路到美國最高法院。最高法院當時的首席大法官華倫．伯格（Warren E. Burger）是尼克森總統的親近好友，標準的保守主義右派共和黨，當然是以維護國家權威為優先考量。最高法院有九位大法官，大法官瑟古德．馬歇爾（Thurgood Marshall）是非洲裔，為避免黑白種族的爭議，主動退出判決。

在伯格的強力運作下，八位大法官以五比三判決阿里以宗教信仰的理由拒絕服兵役不成立，有罪。判決書由另一位傾向保守主義的大法官約翰．哈倫（John Marshall Harlan）來寫。

菜鳥助理翻舊案 違逆上司

哈倫回到辦公室，說明判決要點，指派他的助理凱文．康納利（Kevin Connolly）起草判決書。康納利當時剛進最高法院，是資淺的菜鳥，這麼受矚目的案子交給他主筆，等於是給他表現的機會，應該高興都來不及，好好秉承旨意擬稿。但康納利越寫越感覺不對，加上他本身是個自由主義者，於是他挖出了一個少見的判例，在「西古雷拉訴美國」一案中，法院對於參加「耶和華見證人」團體的被告，接受他以宗教信仰反戰的理由，可以不必服兵役。而且這名被告是白人。所以如果白人參加耶和華見證人，拒服兵役無罪，而判「黑人穆斯林」的阿里有罪，那不只是種族歧視，也是宗教歧視。

所以康納利寫了一份完全相反的判決書交了上去。結果呢？沒錯，哈倫把他叫來狠狠修理一頓，叫他回去重寫。他只好照著法官的意思，乖乖寫一份相反的判決書。同時也寫好辭職信。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他要交差時，哈倫大法官對他說，他回家後仔細研究康納利的觀點和他舉的判例，並且研讀了阿里所說的穆斯林書，他認為康納利是對的，阿里有權因他的信仰拒服兵役、拒打越戰。因為他反對所有的戰爭，並不是只選擇性地反對越戰。所以哈倫決定改變立場，這下就從五比三變成四比四，平手，案子得重投。

阿里（左）曾在1966年到1967年間創下連續七次衛冕成功的空前紀錄，卻因拒絕國家兵役的徵召，被摘下王冠。(圖片/Getty)

大法官知錯能改 推翻原判

伯格當然氣得跺腳，但按規距他只能重開會。結果沒想到其他人也倒戈，贊成判阿里無罪，比數成了七比一。伯格是個全身政治細胞的人，他知道如果他一個人和全體大法官意見不一致，那對他的地位非常不利。

一九七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最高法院以八比○全數通過判決阿里無罪。當時大家都看到阿里被平反，出現戲劇性的大逆轉，其實判決的背後更戲劇性，更令人拍案叫絕！

康納利敢賭自己的前程，違逆上司，當然勇氣可嘉。而哈倫大法官能承認自己有錯，知錯改錯，更是要有崇高的道德勇氣！

阿里在事後的表現也很出乎意料，本來大家以為他會控告拳擊協會惡意剝奪他拳王的寶座，求取一大筆賠償。但阿里說：「我做了我相信對的事。那些剝奪我拳王頭銜的人，其實也是做了他們相信對的事。如果我現在去指責他們，那就太偽善了！」所以阿里沒有求償，他靠著自己的雙拳一路挑戰，又奪了回原本屬於他的王冠！

後來水門案發生，最高法院為了避免發生憲政危機，罕見地動用權力，把案子直接拉上來審。九位大法官，其中威廉．藍奎斯特（William Rehnquist）以他和尼克森是好友為由，迴避不參加審判。結果最高法院以八比○全數判決白宮交出關鍵的錄音帶。尼克森因此下台。美國的最高法院，真是神奇得令人尊敬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