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德人權交易

看一個人把錢用在哪裡，可以看出他的人格。同樣的，看一個國家把錢花在哪裡，可以看出國格，知道國家追求的價值。

一九九二年六月三日，德國聯邦議會舉行了一場公聽會，揭開了一項持續二十六年，高達八十億西德馬克的祕密花費。

一九六一年東德修建了柏林圍牆，成功地阻止了許多人逃向西德，但也因此引起國際對東德人權問題的關切。這時東德想出一個一石二鳥的招數，他們想把一些「政治犯」送到西德，但要西德祕密付錢，等於替政治犯贖身。一來可以降低國際壓力，二來又可以增加財政收入。

東德透過一位在西柏林的律師斯坦格（Jürgen Stange）向西德傳達這個意圖。西德政府立刻成立一個「教會事務B組」，由瑞林格爾（Ludwig Rehlinger）負責，任務是營救東德的政治犯，用什麼救？用東德最想要的東西，錢！

一九六二年瑞林格爾開始和東德派出的代表：一位叫佛格（Wolfgang Vogel）的律師進行談判。東德第一次交給瑞林格爾的名單有一千人，可是越談，東德願意放的人越少，終於談成釋放八個人。再來是談錢，東德的概念是國家對人的栽培費，工人三萬，教師五萬，醫生要十八萬。最後達成西德付三十二萬馬克，交換八名政治犯。

▲1961年，東德修建了柏林圍牆，阻止許多人逃向西德，東德政治犯須透過祕密贖金前往西德。直至1990年，柏林圍牆才被拆除。(圖片來源/達志)

以咖啡、小麥交易避耳目

瑞林格爾和斯坦格帶著一只皮箱現金，坐火車進入東德，避過層層檢查，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站，把錢交給佛格，過程與演諜報片電影幾乎一樣。一九六三年十月二日，八名東德的政治犯，坐著一輛藍白條紋的巴士，從東德來到西德，重獲自由。這輛巴士從此變成了神奇的救命巴士，它在往後的二十六個年頭，共載運了三萬三七五五名東德政治犯來西德。

這些人都是瑞林格爾和佛格一次又一次的談判，一回又一回討價還價所達成的交換。最初四次是用現金交易，後來改成用咖啡、可可、水果、小麥、石油、鑽石來交易，以避人耳目。

瑞林格爾不只救出了逾三萬名政治犯，還將政治犯的家屬多達二十五萬人救來西德。救援工作持續了二十六年，一直到柏林圍牆倒塌才停止。帳面花掉了三十四億西德馬克，加上其他打點開銷，共八十億西德馬克。

瑞林格爾說：「這些被贖出的人，都是良心囚犯，沒有刑事案底，在道德上也是清白的。我們的目的是幫助這些人重新開始生活。在道義上，我們站在正義的一方，而我的談判對手佛格，他透過這些交易，成為東德最富有的人之一：住豪華別墅，開昂貴的賓士。有人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有錢？他回答，『為什麼搞社會主義就不能富有呢？』不過，我認為他是一位誠實的談判對手。他答應了什麼，都會兌現。」

為富有仁 用錢看出國格

佛格在東西德統一後受到司法審判。後來因為他在救贖東德政治犯的交易中所做的貢獻，獲得釋放。他於二○○八年壽終正寢，享年八十二歲。他曾經評價自己說：「我的人生道路不白也不黑，應該屬於灰色的。」

多年後的一天，當瑞林格爾在騎車時，突然後面有人在叫他，是一對夫婦。瑞林格爾停下車，一個老人站在他面前，緊緊地擁抱着他，說：「瑞林格爾先生，是您救了我的命！」他是賽德爾（Seider），是前東德著名的自行車賽車手。在柏林圍牆修建好不久，他就嘗試逃往西邊，並幫助別人從地道偷渡邊境，奔向自由。

後來，他被東德祕密警察的線人出賣，被判處無期徒刑，是瑞林格爾在一九六六年用一輪船玉米的代價，把他從東德監獄裡贖了出來。就在交易快成功時，東德政府卻出爾反爾，瑞林格爾威脅將載玉米的輪船停在港口，堅持要釋放賽德爾才發貨。東德政府被迫讓步，賽德爾才終於獲得自由。

沒錯，西德是經濟大國，是很有錢。但關鍵是他們怎麼花錢？為什麼花？為誰花？為富有不仁，也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