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不合作運動

《易經》說：「小人知進不知退。」是的，有時候君子的後退，反而能產生更大力道。

如果說孔子是萬世師表，那蔡元培就是中國近代最偉大的教育家。蔡元培一九一七年初接掌北京大學的校長，他到北大的第一天，校工列隊行禮，他脫下禮帽，恭恭敬敬地鞠躬回禮，使校工和學生大為驚訝。這是他以自由、平等的思想，改造北大的第一步。他向學生提倡教育救國，要大家踏實做學問，不要追求當官。

對於聘請教授，蔡元培以學術自由為方針。只問教授的學養和教學能力，不問出身、政治主張。所以當時北大有共產黨的兩大創辦人陳獨秀、李大創，也有自由主義的胡適，海內外最優秀學者都在北大教書。

因為有蔡元培建立學術自由的土壤，開創自由、平等、多元的學風，也才有一九一九年中國近代文化覺醒最重要的「五四運動」。

事情的起因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一九一九年各國在法國巴黎舉行和會，中國因參與協約國一方，提供大量勞工參戰，所以也是戰勝國。當中國代表向巴黎和會提出「廢除各國不平等條約」和「德國在山東租界、鐵路交還中國」等交涉案，因日本阻礙，英法不但不理會中國的要求，還將德國在山東的特權轉交給日本。

這才發現原來早在一九一七年，中國交通兼財政總長的曹汝霖與駐日公使章宗祥等親日派，就奉總理段祺瑞之命，祕密向日借款，並以德國在山東的特權交換。

五月一日，在巴黎的外交總長陸徵祥電告北京，如果不同意，廢領事裁判權、取消庚子賠款、關稅自主可能都談不成。五月二日，中國政府密電可以簽約的消息曝光，全國群情激憤！五月三日北大學生舉行大會，決定在天安門集會示威。

五月四日，北大等十三所院校三千多名學生齊聚天安門，提出「外爭國權，內懲國賊」 口號， 並宣讀：「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國亡了！同胞起來呀！」然後由學生總指揮傅斯年扛著大旗，走在隊伍最前面，往外國使館區的東交民巷出發。

到了使館區被警察攔阻，學生向英、法、美、義遞交抗議書，只有美國派人來接收。這時有人喊：「去找曹汝霖算帳！」學生便轉往曹的住宅「趙家樓」。到了胡同口，軍警已在那等著，學生大喊：「我們是愛國學生，來這是找曹總長談國事，要他愛中國。我們學生手無寸鐵，你們也是中國人，難道你們不愛中國嗎？」

軍警一聽，便放學生通行。學生闖進曹家，曹不在，卻遇到串門子的章宗祥！反正都是親日派，學生就把章宗祥痛打一頓，混亂中有人放火燒曹家，這就是「火燒趙家樓」事件。軍警一看，事情不得了，便抓走三十二位學生。

五月五日，北京各大學總罷課。蔡元培聯合各大學校長，和「歐美同學會」的會員，全力營救學生，他向學生保證，三天內一定把同學救出來。五月六日，北京中國政府和廣州政府南北和談的代表，在上海聯合通電，要求釋放學生，拒絕在巴黎和會簽字。

五月七日，在蔡元培和各方的壓力下，大總統徐世昌下令釋放因「火燒趙家樓」被捕的學生。那放火案怎麼結？警察以「電線走火」結案，學生無罪釋放。

這天，學生一救出來，蔡元培就辭職北大校長。他這是向政府抗議，採取不與政府合作的姿態。政府不敢讓他辭職，想辦法留住他。但蔡元培不為所動，他在五月九日改裝易容離開北京，果然當天上海各校全部罷課。軍閥吳佩孚通電北京，說：「 大好河山， 任人宰割，稍有人心，誰無義憤？」

接著北京各大學校長聯合辭職，徐世昌罷免教育總長，但事態繼續擴大，六月全國各大城市罷課、罷工、罷市，親日派被迫下台。徐世昌公開表示會電令暫時不在和約簽字。六月二十八日凡爾賽條約簽訂日，在巴黎的中國留學生，圍住中國代表團住處，不讓他們去開會，中國代表陸徵祥宣布拒絕在和約簽字，到此政治的五四運動落幕。

蔡元培是國民黨的大員，卻在北京政府的管轄下擔任北大校長，國民黨的廣州政府當時還和北京政府互相攻伐，可見蔡元培多麼受到當世的敬重，所謂的「北洋軍閥」其實對學術自由也有相當的尊重。

當時民國建立不久，民智才要啟蒙，國家意識還未成熟的時代，人民再有道理，怎麼有力量去跟「槍桿子」爭呢？所以蔡元培用一種「老子不幹，老子不跟你一起幹！」 的方式抗爭，以「後退」推動「前進」的力量。引發了學生用不上課做武器；工人用不上工做武器；商人亦用不賺錢做武器，以癱瘓正常軌道來同當權者爭，逼得他們讓步。

這是中國人民首次用自己的力量決定國家未來！是驚人的勝利，動人的詩篇。對照今日，青年的熱力可比當年，而當權者的格局，實在叫人生氣、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