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屏東海生館服務的邱老師有一天傳給我這樣的訊息:「賴老師:一事請託,是否有夥伴能幫我採集或買到淡水河口的環文蛤(10-20顆)」,在八里出入十八年,經常看到有人在退潮的灘地上耙貝類,取得不是問題,只是如何保存寄到高醫大?
問清楚方式後,趁著到八里作東方繁殖調查結束後,就到灘地上找耙貝類的漁民,想用購買的方式比較快。我知道當地人叫文蛤為粉橈,所以問:「歐里桑,我可以跟你買二十顆粉橈嗎?」
歐里桑摸著頭說:「你說啥?」
我說:「粉橈啊!蜊仔啦!」
他說:「我以為你說的是粉粿,怎麼不到冰店去找,跑到這問呢?」
原來他是業餘的,利用休假跑來這裡碰碰運氣。
他說:「沒挖到幾顆耶!你要不要去跟那一對母女問問看?她們比較早來,看起來也比較專業。」
歐里桑從袋子裡拿給我看,真的沒幾顆,遠處果真有對母女正費力的來回扒動,我小心翼翼地繞過和尚蟹的棲地,走到近處問:「歐巴桑,我可以跟你買二十顆粉橈嗎?」
歐巴桑回答:「粉橈喔!沒挖多少耶!」
果然專業,聽得懂我問的東西,可怎麼那麼客氣?也許他不清楚我的動機。
我說:「大學老師要做研究,需要二十顆粉橈,麻煩你賣給我好不好?」
歐巴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真的沒幾顆啦!女兒你倒給他看。」
還真的沒多少,但總是有的,也不能空手而回,不然老師的研究就少了這一塊,我近乎懇求地說:「我們真的需要,可不可以賣給我幾顆?」心想跟她們買幾顆,再回去向歐里桑買幾顆,應該可以湊足20顆。
歐巴桑可能被我真誠感動,就讓女兒拿給我十幾顆(看起來是挑比較小的,我覺得OK,做研究又不是要吃的,小一點應該沒關係),我要拿錢跟她買,她說不用,我拿了一百元給她,她退給我說:「沒那麼值錢啦,送給你啦!」真是純樸的一對母女。
趕回家寄送的途中,不免想到林明峪的《淡水河故事》裡頭寫文蛤的那張標題是【粉橈,多過河底石頭】,曾幾何時,淡水河的粉橈成了稀有生物?
高醫大的研究生宗澤收到我寄的東西,打電話來說:「老師,有沒有環文蛤?」我說:「不是寄給你了嗎?」宗澤說:「那是粉橈是文蛤,我們要的是環文蛤是赤嘴仔!」
隔行如隔山,差一個字就是粉橈和赤嘴仔的差別。這下可好,赤嘴仔在南部我看過招牌,應該不少,可北部沒看過耶!查《淡水河故事》,林明峪也只在【粉橈,多過河底石頭】這篇文章的最後點到淡水河口有赤嘴仔,但看來也不是主要的貝類。《淡水河故事》書裡記載的蜊仔、花殼、浮崙都因環境變遷而消失,現在粉橈也出乎意料地少,淡水河河口還有赤嘴仔嗎?
我把求救訊息發出以後,有夥伴說2009年做淡水河河口生態調查時,曾挖過到過赤嘴仔。我把訊息轉給宗澤和邱老師,宗澤決定配合潮汐和我的時間親自北上來試試運氣,有研究生這麼拼,我自然就陪上去了。
為了躲太陽,我們決定六點就動工,在川夏大哥的引導下,找到一個點,宗澤依棲地判斷這環境適合赤嘴仔。挖沒幾下,川夏大哥第一個中獎-挖到赤嘴仔了,宗澤表示如果挖到一顆,附近應該很容易再挖到,所以我們賣力地挖,我也挖到一顆,這讓我們忘記太陽越來越炙熱,低頭彎腰猛挖。不過三個人挖了將近兩個小時也才挖到十二顆,而且月後面挖到的越少,太陽越大,越沒有成就感。
宗澤大概看我這個LKK撐不下去了,就說:「可以了,至少沒有空手而回」,然後帶著這十二顆價值非凡(以我的演講時薪算,每一顆值一千元以上)的赤嘴仔趕回高雄的實驗室。而我回到家休息後,才感受到腰酸背痛,大腿僵硬,真是時不我與!
可是這一次的調查,卻讓我發現灘地不只是灘地,灘地上平常我們可以看到很多螃蟹和岸鳥(鷸鴴科鳥類)活動,挖開灘地後,裡頭飽含水分,住著紅蟲、沙蠶、軟殼貝類、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生物,難怪這裡可以成為候鳥的過境旅館。可是它並不在保護區範圍內,挖子尾自然保留區只保護了水筆仔紅樹林範圍,外頭河口這片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區塊是沒有被保護的。
所以在2011年和2012年在這裡紀錄到黑面琵鷺的蹤跡後,我就趕緊向台大盧道杰老師等詢問重新劃定保護區範圍的可行性和可能策略。
今年荒野年會特別選在八里舉行,以築夢生態淡水河為主軸,特別選定香魚重回淡水河作為我們的夢想(當然這個課題還需要更多的討論)。一個時間點的巧合,就是溼地保育法已經在這次臨時會中通過,今後的溼地保育有了法源依據。而從這次挖子環文蛤的調查行動中,我更想到讓更多原有淡水河生物可以重現,眾鳥歸來,將是促成淡水河成為國際級的重要濕地的指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