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第一到韓國第一創造世界級的競爭優勢

一九七九年，我就讀於政大的時候，最暢銷的一本書是哈佛大學教授傅高義（Ezra F. Vogel）所寫的《日本第一》，探討日本企業在全世界從家電到汽車，無不獨領風騷，美國企業在當時都疲於招架。

傅高義出版《日本第一》這本書，正值日本快要崛起的關鍵時刻。一九八○年，日本股市日經指數正要從六千點左右起漲，日圓仍在一美元兌換二七七日圓的「超低價」，傅高義發出「日本第一」的訊號，日本趁勢而起。尤其到了一九八五年《廣場協議》（Plaza Accord），日圓邁向快速升值的道路，日本吸引了全世界的熱錢，開創了前所未見的經濟榮景。

整個八○年代，日本股市從六千多點，最後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漲到三八九五七點；日本房地產漲勢更是驚人，號稱一個日本可以買下四個美國。當時日本企業、日本商人富可敵國，全世界最貴的藝術品都落入日本人手上。

只是日本人把泡沫吹得太大，九○年代以後，「日本第一」這個名詞就再也沒有人提了。在日本失落二十年的這段期間，亞洲誕生了新勢力——韓國崛起，二十年前的「日本第一」，取而代之的可能是「韓國第一」。

最近美國智庫「經濟策略研究院」院長Clyde Prestowitz就公開表示，應該有人出來寫一本「韓國第一」的書。Prestowitz在美國《外交政策》期刊的網站上撰文指出：韓國人長久以來都相信，日本人做得到的，他們也能做得更好，這幾年韓國已兌現了。最近數月，日本兩大晶片廠爾必達（ELPIDA）及瑞薩（RENESAS）相繼宣布破產，平面顯示器大廠夏普（SHARP）也出售股權給鴻海。

風水輪流轉 韓國軟硬實力都領先日本

過去風光不可一世的企業，像索尼（ＳＯＮＹ）、松下（Panasonic）等紛紛殞落，連任天堂都受到重傷害，打垮日本家電廠的赫然是三星（Samsung）與ＬＧ，把日本晶片廠夾殺出局的則是三星與海力士（Hynix）。

Prestowitz認為，韓國正不斷地創造世界第一，像現代汽車（HYUNDAI）與起亞汽車（KIA）在美國、歐洲、中國、印度及東協市場，都快速搶下原本日商盤踞的市場，市占率持續在上揚。韓國的重工與造船業也是如此，即使是文創產業與韓劇，連日本人也都掀起哈韓風。

這位美國智庫的院長剖析韓國人是怎麼辦到的，他說，韓國人起初拚命工作，也努力存錢、投資，同時他們與日本人一樣，拒絕只專注自己拿手的部分，不擅長的就向外購買。但是韓國後來最大的轉變是，他們致力於從零開始，發展世界級的能力，同時保護和補貼新興產業，如鋼鐵、消費性電子和半導體產業。

韓國人自知自己的市場太小，不足以達到經濟規模，因此，藉由讓韓元貶值，使產品外銷價格低於內銷價格，拚出口競爭力。韓國的浦項鋼鐵就是由政府出資創立，三星則是家族主導的大企業，卻擁有綿密的政商關係網。韓國在許多環環相扣的產業和技術上，享有獨占或幾乎獨占的地位，這套模式，如今印證了「日本行、韓國更行」。

從「日本第一」到「韓國第一」，這位美國智庫的院長點出二十一世紀以來，地球上出現了一匹大家都肯定的黑馬——韓國。Prestowitz指出了兩個重點，一是韓國從零開始，發展世界級的能力；二是龐大的政商網絡，韓國大企業享有獨占與近乎獨占的地位。韓國的這兩個強項，正好都是台灣的弱項。

在全球化的時代，競爭集中化，擺在眼前最顯著的是智慧型手機與平板電腦的競爭，最後形成「兩強」，頂多是「三強」之爭。

所謂的兩強是三星與蘋果（APPLE），如果要加入第三強，那可能是谷歌（Google）。韓國發展大企業、培養大企業，和台灣重視中小企業，正好是背道而馳。今天韓國的勝出，三星扮演了重要角色，與台灣宏達電的墜落，正好呈現強烈對比。

記得二○○五年底，財訊金融家考察團赴韓國考察，首站我們參訪三星，那個時候三星從半導體起家，切入面板，三星的面板與友達、奇美差距不大。然而，今天三星的AMOLED（主動式有機發光顯示器）已盤踞全世界九八％的市占率，三星從面板切入ＴＶ（電視），再從LCD TV蛻變為LED TV，今年將推出劃時代的OLED TV，韓國的三星與ＬＧ在電視領域主宰全世界，這是日本家電業潰敗的主因。

三星市占高 從電視、手機到平板皆稱王

不過，真正令三星更上一層樓的，則是智慧型手機與平板電腦。過去十幾年來，三星的手機只是聊備一格，在企業獲利比率有限，但是三星從一般手機進入智慧型手機，先是打敗摩托羅拉（MOTOROLA），趕上諾基亞（NOKIA），最後取得與蘋果決勝負的機會。

今年首季，三星的一般手機及智慧型手機出貨量達九三五○萬支，比二○一一年同期大幅成長三六％，正式超越諾基亞，成為世界最大手機廠。同時在智慧型手機，三星也拉大與蘋果的差距，三星首季出貨四二○○萬支，足足比蘋果的iPhone多出一千萬支，三星從Galaxy S1、S2，今年推出S3系列。

在平板方面，三星NOTE也是攻城掠地，韓國三星向全世界發出「占領」的戰書，三星去年營收達一四八六億美元，已連續兩年高居全球ＩＴ產業的首位，三星真正做到世界第一。

而三星的股價也令人刮目相看，○八年金融海嘯前，三星創下七十六．四萬韓元天價，海嘯後，三星一度跌到四十．三萬韓元。今年三星更上一層樓，再度寫下一四一．八萬韓元的歷史新紀錄，市值一度超越一千八百億美元，不但超越半導體巨擘英特爾（Intel），且直逼Google、ＩＢＭ、微軟這些巨無霸企業。

十年前，記得我參訪索尼時，索尼股價一度漲到一六九一○日圓，如今卻縮水只剩下九九○日圓；二十年前，三星市值一度是索尼的二十分之一，如今索尼剩下不到三星的十分之一。三星的起與索尼的落，正好可以看出韓國快速崛起，日本殞落的軌跡。

兩強拉鋸戰 昔日手機巨無霸逐漸出局

不過，世界原本就是一場最殘酷的競爭。同樣是智慧型手機領域，手機產業巨無霸諾基亞的沒落，也不禁令人唏噓。

九○年代，諾基亞是芬蘭的希望，股價一度漲到六十五歐元，進入新世紀，諾基亞一度還保有尊榮，到去年以前，都是全球手機業龍頭。金融海嘯前，在美掛牌的諾基亞股價一度創下四十二．二二美元高價，如今慘跌到二．六一美元，市值在四年之內，從一五六六億美元縮水到一○二．七九億美元，諾基亞朝不保夕，最近竟傳出三星有意收購諾基亞的消息。

九○年老牌手機大廠ＭＯＴＯ已式微，最後ＭＯＴＯ移動被Google合併，諾基亞則不知明天在哪裡。

而○八年竄紅的黑莓機（ＲＩＭ），如今也遭逢夾殺出局的厄運。○八年歐巴馬入主白宮，手上大秀黑莓機的時候，ＲＩＭ股價一度大漲到一四八．一三美元；誰料到今天ＲＩＭ轉盈為虧，股價竟跌至九．五七美元，市值也急速縮水到五十三．三七億美元，顯見ＭＯＴＯ、諾基亞、ＲＩＭ都在三星擠壓中逐漸出局。

台灣的宏達電早在三星之前一步加入Google的Android陣營，成為「非蘋陣營」重要成員，但是三星也加入Android系統，宏達電優勢漸失。宏達電年銷售六百萬支手機，實在很難望三星項背，過去一年來，三星趁勢而起，宏達電一方面調降財測，股價下跌速度更是驚人，去年此時，宏達電還有一三○○元天價，如今前面的「一」不見了。

整個智慧型手機及平板電腦市場，三星與蘋果兩強之爭態勢，已愈來愈明朗。

對三星來說，蘋果很多關鍵零組件都來自三星，蘋果的戰略三星很清楚；然而三星的戰略，蘋果不一定了解。過去蘋果在賈伯斯時代，還可以拉大與三星的差距，但沒有賈伯斯的年代，蘋果要戰勝三星，恐怕難度不小。

移動通信產業帶給韓國最大的驚奇，而三星也把韓國帶向世界第一的道路。

今年五月，韓國已向全世界發出通告，要正式躋身發達國家行列。《朝鮮日報》與ＬＧ研究院共同發表研究成果，稱韓國六月將進入「二○—五○俱樂部」，也就是人均所得逾二萬美元，全國人口達五千萬。《朝鮮日報》指出，韓國是繼日本、美國、法國、義大利、德國與英國之後，第七個進入這個集團的國家，這是韓國向全世界發出的最強大聲明。

在一九八○年代「日本第一」的時代，韓國與台灣、香港、新加坡被稱為發展最快速的「亞洲四小龍」；但是一九九七年發生亞洲金融風暴時，韓國經濟幾乎瓦解崩潰。當時韓國向國際貨幣基金（ＩＭＦ）舉債五七六億美元，韓國人民一度捐金救經濟，韓元兌美元從八七四急貶到二○○○，韓國三十一家財團倒閉了十六家，韓國的銀行業、大企業股權也幾乎都落到外資手上，「韓國是不是會破產」 ，成了亞洲各國關注的焦點。

韓脫胎換骨 台日策略結盟如互相取暖

令人驚訝的是，從一九九七年迄今，也不過短短十五年，韓國靠著十大成長動力產業脫胎換骨。

今年是韓國國力傲視全球的一年，韓國的進出口總值破一兆美元，成為世界第九大貿易國。同時美、韓自由貿易協定（ＦＴＡ）在三月生效，今年韓國將加速與日本、中國展開ＦＴＡ談判，韓國總統李明博還透露，與中國的雙邊貿易談判可能在兩年內結束。其實韓國與歐、美完成ＦＴＡ談判，全球生產毛額（ＧＤＰ）的六一％都將成為韓國的經濟領土。韓國邁向經濟大國的企圖心，不言而喻。

反觀台灣，不論是台美貿易暨投資架構協定（ＴＩＦＡ），或是與中國的ＥＣＦＡ（兩岸經濟協議），協商進度都十分緩慢。面對韓國對外積極布局的力道愈來愈強，台灣的外貿競爭力正節節敗退。

從人均ＧＤＰ來觀察，韓國自從在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跌了一跤之後，二○○四年南韓的人均ＧＤＰ就趕上台灣，且雙方的差距愈拉愈大；ＩＭＦ預測，到二○一六年，韓國人均ＧＤＰ將超過三萬美元；高盛的歐尼爾更是大膽預測，到二○五○年，韓國人均ＧＤＰ將達六．五萬美元，成為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台灣卻仍停留原地踏步。

九○年代，台灣與韓國並稱亞洲四小龍，如今韓國早已不把台灣當對手。一位韓國學者表示，亞洲金融風暴之後，台灣與韓國已走上不同道路，台灣走代工，韓國則走品牌，兩個國家老早已分道揚鑣。台灣的經濟鎖在中國，韓國則走向世界，最後的命運當然會大大不相同。

到如今，台灣仍在講「聯日抗韓」，其實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取暖的味道。就像在奧運競技場，韓國拿到的獎牌屢次超越日本，走向世界，並且創造世界級的競爭力，這是韓國追求第一的關鍵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