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轉的世界——兩個基本點

最近我喜歡「拷問」朋友兩個問題，一個是自從金融海嘯以來，美國開始進行量化寬鬆貨幣政策（ＱＥ），從ＱＥ１、ＱＥ２，甚至不排除有ＱＥ３；接著中國也有人民幣四兆元擴大內需方案，龐大資金全都炒房去了；再來有歐洲賣力印鈔票，從去年底以來就有兩輪ＬＴＲＯ（長期再融資操作），額度超過一兆歐元。此外，日本、英國也都相繼加入印鈔票行列。

理論上，鈔票印那麼多，無限的資金追逐有限的資產，全世界股市、房市、原物料應該炒翻天。鈔票滿天飛舞，這個世界應該會出現嚴重通膨，但是眼前的事實是，這個世界沒有被通膨吞噬，反而有逐漸走向通縮的疑慮。

這一陣子，我常盯住ＣＲＢ指數（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物價指數），ＣＲＢ的急跌，背後顯然有很大的學問，尤其是今年二月二十四日，ＣＲＢ指數從三二六．○二開始下跌，到六月四日，ＣＲＢ指數最低跌到二六六．九九。三個多月來，ＣＲＢ指數下跌一八．一％，這段期間正好碰上總統馬英九宣布油電雙漲政策，國內各項物價飛漲，但是國際原物料價格卻紛紛出現大跌的走勢。

國際油價大跌，讓俄羅斯經濟體大受影響，股市也跟著重挫。

ＣＲＢ指數反常急跌  預告世界有大變化

回頭檢視過去十幾年來，全世界物價走向，ＣＲＢ最高在二○○七年的四七三．九七，那個時候油價一桶漲到一四七．二七美元，全世界幾乎聞通膨而色變。但是高油價、高原物料也把世界推向毀滅之路，○八年次級房貸風波引發金融海嘯，ＣＲＢ一口氣重挫到二○○．一六，當時貴金屬、農產品價格都下跌，油價一口氣跌到三十二．八四美元，金融海嘯把鈔票蒸發，通膨的烏雲也跟著被吹走了。

此後美國進行印鈔票救經濟的政策，全球股市開始上演大資金行情，實體經濟也逐漸恢復。這回油價也捲土重來，紐約油價再漲到一一○美元左右，ＣＲＢ指數這次最高點只到三七○．七二，直到歐債危機引爆，ＣＲＢ指數開始走上下跌的道路。如今ＣＲＢ指數回到二六六．九九，與○八年的二○○．一六、一○年的二四七．二五相互輝映。

更值得注意的是，ＣＲＢ指數都是走緩跌的路線，這回出現急跌，似乎也預告這個世界會有大變化，這是第一個問題。

○八年雷曼兄弟銀行最後走上破產命運，美國次貸危機衝擊歐美銀行體系至大，最後的代價是幾家重量級投資銀行被合併。雷曼兄弟走上破產是最危急的一刻，而雷曼兄弟這一倒，也迸出了驚人的金融海嘯，造成全世界巨大災難。

我的第二個問題是，這回若西班牙或希臘退出歐元區，對世界經濟帶來的衝擊會有多大？○八年的雷曼兄弟銀行，只是一家影響力很大的金融機構，一個企業倒掉就對世界造成那麼大的影響，萬一國家出事，這個衝擊恐怕比企業出事還大上很多倍。這也是大家對歐債危機疑慮最多的地方。

最近被討論最多的是希臘退出歐元區，但是以美國為首的Ｇ８國家都期期以為不可，這是大家害怕希臘退出歐元區，對全球經濟帶來無法預測的衝擊，只得勉強留住希臘。只是基本面的問題沒有解決，希臘與西班牙問題仍然會是燙手山芋。

目前資金大量流出歐元區，西班牙去年首季還有五十四億歐元的資金淨流入，但今年首季就出現九七○億歐元的淨流出，單是三月就淨流出六六三億歐元。希臘人則趕緊把錢搬出希臘的銀行，過去兩年希臘銀行體系已流出三分之一的存款。歐洲資金大出走，也造成歐元急速貶值，歐元貶、美元升，也造成以美元計價的原物料價格急跌。

全球都必須面臨痛苦調整  經濟正在減速

最近歐元兌美元最低一度跌到一．二二九，頻頻寫下新低，而美元則成了主要避險貨幣，美元指數一度漲到八十三．五四二，這比起去年歐債危機衝高的八十一．七八四還高。可以想見這次歐豬國家招惹的問題比去年還嚴重。

所以，我的第一個問題與第二個問題走到這就匯聚在一起，ＣＲＢ指數大幅下跌是美元強力升值所致；而美元升是因為歐元、英鎊貶；歐元貶，則是歐豬國家出問題，歐洲的問題也影響到全世界的主要國家經濟，很多把產品賣到歐美的國家，都面臨出口停滯的問題，中國經濟的減速就是最典型的代表。把這些問題全部綁在一起，最後只得到一個結論：全球經濟都必須面臨痛苦的調整，全世界的經濟正在減速。

這次「日圓先生」?原英資再度來台演講，去年他的結論是尋找賣點；今年他說，他的字典只有「悲觀」兩字，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未來兩年是二次戰後全世界經濟最壞的兩年，這個結論我聽進去了。我隱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調整是很可怕的，包括企業及國家，最顯著的例子是臉書（Facebook）上市。

臉書上市十個交易日，跌了七個交易日，上市首日股價從三十八美元承銷價，一度大漲到四十五美元。臉書是這兩年全世界最夢幻的企業，因為這個世界與臉書連結的人太多了，臉書的價值也無法估計。

不過臉書的上市只有一天好光景，臉書第二天就跌破承銷價，跳下去買臉書的人都賠錢，臉書上市十個交易日，到六月四日股價最低跌到二十六．四四美元，收盤二十六．九美元，市值從一○四二億美元縮水到五七五．一四億美元。參加ＩＰＯ（首次公開發行）賠錢的投資人憤而告承銷商，也有投資人罵臉書創辦人佐克柏是騙子。臉書的風光上市，卻落得如此下場，只能說全世界的投資人都變得務實了。

臉書今年預估每股稅後純益（ＥＰＳ）○．三九美元，以股價二十六．九美元來算，本益比仍達六十八．八倍；比起老牌績優公司像英特爾、微軟的十倍，ＩＢＭ、沃爾瑪的十四倍、ＹＵＭ的二十倍，臉書仍有十分深厚的夢幻味道，再比比Google只有十七．五倍，蘋果只有十三．七五倍，臉書的調整之路恐漫長。

另一家企業是智慧型手機大廠ＲＩＭ（黑莓機）的殞落。○八年歐巴馬進白宮大秀黑莓機，一度讓ＲＩＭ股價大漲到一四八．一三美元，如今黑莓機業績直直落，手機市占率被蘋果攻破，今年開始轉盈為虧，股價一口氣跌至九．七五美元。同樣在競爭被擠到夾縫的也有日本索尼（Sony）。

這幾天全世界的媒體都在報導索尼股價跌破一千日圓。十年前，我到索尼總部參訪的時候，索尼股價還在一六九○四日圓，索尼的招牌掛在時代廣場不可一世，三星那個時候還不成氣候，如今索尼被打得潰不成軍，股價剩下九九○日圓的「殘值」，顯然「大勢已去」。還有兩個月前，鴻海董事長郭台銘以每股五五○日圓入股的夏普，股價一下子跌到三六四日圓，郭台銘才入股立刻賠三成，怪不得鴻海吵著要重新議價。

人民幣難得貶值  中國調整之路仍艱難

股價正在給企業的未來判定價值，同樣一個國家股市的榮枯，也可以看出這個國家經濟體質的強弱。例如，同樣受到歐債襲擊，但是股市強勢的歐洲國家有德國、瑞士、丹麥，這當中還有一匹黑馬是愛爾蘭，歐豬五國裡本來有愛爾蘭，但是希臘、西班牙、義大利、葡萄牙股市頻破底創新低之際，愛爾蘭卻顯得相當強勢。

愛爾蘭股市去年跌到二三三三．三五點，再漲到三三六九．三三點，如今仍站在三千點以上，且距年線還有一段距離，幾乎是歐洲表現最好的市場，看起來應已擺脫歐債陰影。

歐洲列入Ｂ級的國家有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奧地利、瑞典、挪威。最壞的則是愛爾蘭除外的其他歐豬國家，但瀕臨危險邊緣的則有匈牙利、波蘭與芬蘭，最近塞浦路斯顯然已遭到希臘的拖累，銀行業大崩壞，今年以來塞浦路斯股市大跌五三％。值得注意的是，諾基亞（Nokia）的衰敗拖累了芬蘭，芬蘭股市六月四日跌到四七八五點，寫下金融海嘯以來的新低，顯然失去Nokia，芬蘭還沒有找到著力點。

歐債危機已成全球經濟新火藥庫，西班牙與希臘未來命運如何？大家都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歐債有如一個人罹患糖尿病，只有拖字訣，這麼一來全球經濟就無寧日，大家隨時都要提心吊膽。最近資金撤離歐元區，金磚四國就首當其衝。

原物料下跌對倚重原油與原物料出口的巴西、俄羅斯打擊甚大，印度與中國也都壓力很大。巴西十個月來已第七次降息，基準利率降到八．五％，巴西里拉最近從一．五二貶值到二．一兌一美元，巴西股市從六八九六九點急跌到五三○二八點。

俄羅斯更嚴重，油價大跌衝擊很大，盧布最近從二十八．六六急貶到三十四．一一九兌一美元，幾乎創了新低，俄羅斯股市也從一七六二．七一點跌到一二○○．六七點；印度的盧比貶到五十六．五兌一美元，創了歷史新低。印度總理辛格最近出來表示，印度經濟正遭逢前所未有的挑戰，印度上一季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成長率五．三％，ＣＰＩ（消費者物價指數）卻高達七．二％，加上貿易赤字與財政赤字的雙重壓力，印度的考驗不小。

一向只升不貶的人民幣，最近也突然大幅貶值，人民幣從六．二八五貶到六．三四七兌一美元。這是人民幣浮動以來，難得一見的貶值走勢，這也意味了中國面臨出口成長趨緩，內需成長停滯，加上高工資帶來的產業結構調整壓力，中國經濟減速的調整之路仍然十分困難。

股市凶險、黃金牛市終結  房市恐接著調整

看起來這是一個倒轉的世界，過去靠著原物料發達的國家，像澳洲、紐西蘭、南非，匯價都持續貶值，油價最近從一一○．五美元重重跌到八十一．二一美元，強烈宣示世界經濟正放慢腳步，而金價強力反彈到一六三一美元，應只是跌深後的調整，漲了十一年的黃金這回跌破年線支撐，這是十一年來沒有見過的事。

過去我們常說，「你不理財，財不理你」，為了賺更多錢，我們想盡辦法把現金換成股票，現金換房地產，拿現金買黃金、藝術品，或是外匯與債券等衍生性金融商品；現在看起來，很多炒作起來的資產紛紛下滑，股市最近給人險象環生的感覺，黃金的大牛市似乎也走完了，下一個恐怕得提防房地產的大調整。

幾十年來，大家的主調都在創造財富，每個人都想盡辦法讓自己的資產快速膨脹，無形中也讓自己的槓桿愈撐愈大，但是從原物料價格快速下滑、歐債問題難解，慢慢地我們發現，這些年被各國膨脹出來的錢，很多都從空氣中蒸發了，此時如何守住你的現金，可能成為未來兩年的投資主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