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有三個月亮歷久彌新,不同的是出現的時間與場合,相同的是,都有濃濃的情感相襯明月。
中秋前夕,「寶島一村」在台北加演,中場休息看著中正紀念堂開闊天際線襯得月亮又亮又大,戲劇院裡正在演著一群大陸來台,想回家卻回不去的人的故事,另一端「寶島綜藝秀」卻演給專程來台灣看看玩玩的陸客,想起李白的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月亮底下也真沒有新鮮事。
記憶中,有三個月亮歷久彌新。
第一個是一九八八年北京的月,那天首度到北京,首度見到姥姥,整天情緒太激動,可能血壓高到頭有點昏,入住的台灣賓館有扇大窗,清楚看到月亮在天上。同一輪明月,這麼多年照著北京的姥姥、也照著台灣的媽媽,終於,他們又見著了。表妹問,外面的世界怎麼樣?我不假思索的說,外面的世界很精采、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借用了齊秦的歌詞。
另一次,十七歲那年,參加救國團活動,卻不知怎麼跑到大禹嶺由兩個老兵開的農場裡跟他們聊天。一個伯伯腳不方便,另一人照顧他,兩人從大陸跑到台灣高山上相依為命。伯伯說,每年中秋,另一個伯伯都要面向北方,對著月亮大聲喊「媽!」在我心裡留下了深刻印象,後來趙正平把這段故事拍成電視電影。
第三個,是我小時候的月亮。舅舅跟媽媽是一同長大的表兄妹,當年姥姥家在北京有幾棟房產,錢全放床底,舅舅只要缺錢就往床底撈。人說「好男不讀北方,好女不讀華光」,舅舅就是北方中學的學生,媽說他是「賊頭子」,一路鬧事。後來舅舅從軍,國共內戰失散了,從東北跑到台灣,按照爸爸的軍籍四大隊好不容易找到嘉義、找到村子。當時媽媽說她正蹲著洗衣服,聽到舅舅結巴的喊她「紹...紹琴」,頭還沒抬,已淚流滿面。
後來舅舅在嘉義蘭潭水源地當連長,中秋爸爸都開著大卡車載我們全家去找他,在軍營屋頂上賞月,舅舅的老兵同袍們真會燒菜,他們從河裡撈河蝦,裹上麵粉、炸得紅紅酥酥的,真好吃,尤其老兵燒菜都特別有滋味,媽說,是因為他們敢下料的緣故。
吃完飯,孩子們必定要戴著文旦帽鬥刀,還有八角盒裝的月餅可吃,打開繪有嫦娥奔月的盒蓋,裡面有花花綠綠的玻璃紙絲襯底,女孩立刻擺頭上當假髮、演公主。而玻璃紙包裝的月餅有大有小,我們搶著收藏上面寫著「伍仁」、「鳳梨」等字樣的彩色標籤,以奇怪口味為珍品。姊姊們則把玻璃紙一張張夾在書裡,嘩啦啦一翻,一大疊。紙盒還拆剪成紙牌,一盒月餅物盡其用,能吃又能玩。
現在的孩子應該沒人想玩玻璃絲假髮、收藏伍仁標籤,也找不到這麼有意思的月餅盒。而我在許多許多年之後,才體會月亮在老兵們心中代表的意義。
今年中秋難得天氣好,問孩子要不要賞月?小女兒說,月亮沒什麼好看的,她只想看韓國團體「少女時代」!體會了!體會了!今年中秋女兒不陪我,因為她也進入了她的「少女時代」!
(稿費捐贈聯合勸募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