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族群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也都想講自己的故事,目的很簡單,只是單純地想讓人了解。
上周是舞台劇周,「寶島一村」終於登台演出。當燈暗、幕起,共同執導的賴聲川帶我到他的祕密基地,兩個年過半百、愛穿黑衣的天蠍男從二樓高的燈光操作區悄悄探出頭,像偷看夢中情人一樣欣賞底下的觀眾。
做了三十年電視,觀眾是從未謀面的筆友,一直想像著對方,趁舞台劇演出,帶著票作信物,終於見面了。
其中有一家三代一同看戲的,第一代感動、第二代回味、第三代則忙著發問,還有許多非眷村出身的觀眾也端坐在內,好奇看著這段數十萬人集體遷移的歷史。
有人說創作者一生都在說同一個故事,我的製作多多少少與眷村相關。而且不只我,許多「光陰的故事」的觀眾寄來他們為上一代寫的文章,本來以為只是大家窩著取暖,後來發現片片段段湊成極大感動。
我們這麼執著於留下紀錄,無非心疼爸媽這代活得糊里糊塗。眷村生活說穿了是大人的難民營、孩子的樂園,從不懂得什麼是安靜,因為隨時聽得到大人叫、小孩鬧、黃狗在撒尿。
一群人莫名其妙來到台灣,意外發現回不了家,辛苦養活一家人,等孩子大了,人也老了、走了,始終沒機會為自己發聲。於是子女急著講上一代的故事,怕再不說,整段記憶真消失了。
我在戲裡說,「眷村拆了,但拆不掉記憶,一代凋零之後,第二代開始說故事,讓眷村的故事繼續傳下去。」
當我在祕密基地看到女兒盯著舞台目不轉睛,心裡異常激動,很希望這齣戲可以變成春秋大戲,隔幾年再演一次、再演一次,讓劇情延伸,故事永遠說不完。
每個族群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也都想講自己的故事,目的很簡單,不是併吞也不是文化侵略,只是單純地想讓人了解。
這次合作也是族群融合,賴導是外交官的孩子,我是士官長的小孩,從小我們最眼紅的正是這些「貴族」,想接近他們但又忌妒,反過來欺負這些非我族類。我曾在最後一節課設計綽號「太陽頭」的飛官女兒,把她的長辮子綁在椅子上,偷笑等下課,只要班長一說「起立」,就有好戲看了!
儘管背景不同,發現賴導的脾氣真好,懂得取捨,懂得廣納眾言,他是學院派,凡事從大處著眼,雍容大度;而自小在眷村強出頭的我是江湖派,衝鋒殺敵、快刀斬麻,沒想到合作起來居然挺愉快。
人之可貴在於互相了解,發現「貴族」也很親切而且人滿好,…那…以後不欺負他們好了!
(稿費捐贈聯合勸募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