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中國勢必會逐漸由生產國轉向消費國,不然中國製造的東西一定會塞滿整個地球。
這陣子有留意到商品價格的人或許會發現,過去幾個月來,不論油價如何變化,甚至不管這些年美國利率調升了幾次,鎳價走勢都像單行道一般一路向上,少見回頭。
過去一年來,鎳價漲幅達三倍之多;若看鎳價過去五年的價格走勢圖,其漲幅更高達十倍。不同於黃金、白銀,一般人都不太可能把鎳視為一項投資(投機或許更為貼切)工具;不論是投資人或投機客,鎳都不是經常性交易的商品項目。在這種情況下,鎳價還能有這種飆法,可就更耐人尋味了。
鎳與銅的屬性較近似,主要買賣盤都來自產業界,大約有七五%的鎳用在不鏽鋼製造上。如果鎳價上揚,便意味著經濟體對鎳的需求增加。因此鎳可用來衡量經濟成長,或通貨膨脹的走向。
不過當前的狀況卻不盡然如此。全球每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金融從業人員,不是已經離開,便是即將離開,再不然就是有意離開現在的工作崗位,相繼設立或投入避險基金戰場。
這年頭,要找到避險基金還未染指的資產,還真不容易。與慣見的金融資產不同,銅原本是單純的工業資產,但這種工業原料的純度,早已被避險基金產業給汙染破壞,也就是說,銅的投機性愈來愈濃。
而在鎳這種專業化的市場中,除非是專家中的專家,或是極度愚蠢的投資人,否則都不應該在這類市場進行大規模的投機行為。因此我們可以大膽地下個結論,鎳價的大漲,買盤是來自真正的經濟需求。
我們再放大觀察的角度,檢視中國對商品的消費狀況。中國對鋼鐵的消費量已占全球鋼鐵總產量的三分之一,這個比重已經夠嚇人了,但是中國對不鏽鋼的消耗量,占全球比重更高。
就許多產業範疇來看,中國的發展已經凌駕多數西方國家之上。比方中國手機的基礎建設比美國還先進,不過中國有線電話的基礎建設卻相當糟糕。一九八三年,當我第一次造訪上海時,每每為了打一通電話,而尋遍大街小巷;離我住處最近的電話亭,大約要十分鐘以上的路程。
這麼說吧,中國的有線電話基礎建設只比「零」好一點,因此上海若要大規模普遍設置市話系統,建置成本及時間都不是政府能夠負擔得起的。有鑑於此,中國乾脆跳過這道關卡,直接切入無線通訊領域。手機成本雖比有線電話來得高,但就整體建設投資而論,卻遠低於有線電話,且普及的速度更快。
同樣地,在不鏽鋼與碳鋼之間,中國便依循前述思惟,希望能採用更多的不鏽鋼。因為碳鋼會生鏽,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重新上一次漆,而上漆前,還得用化學溶劑把先前漆上的塗料溶解掉;這種化學溶劑通常含劇毒,對環境、人體危害相當大。至於不鏽鋼比較環保,除了省掉溶劑、塗料的使用外,不鏽鋼還可以回收再製,減少廢棄物的產生。現階段中國好像總是在「全面性」地開發建設,對不鏽鋼自然也需索無度。
中國之所以成為鎳及其他商品的主要消費國,還有另一項主因;中國擁有十三億人口,過去十年來,因為積極擴張出口累積龐大財富,並且逐步向下分配至數百萬的勞工身上;更重要的是,中國目前也面臨人口都市化的問題。台灣在一九六○年代,也經歷過此一階段,而美國又比台灣再早個三十年。
如果把整個亞洲開發中國家都納進來,包括人口稠密的印度、印尼、越南等,人口湧向都市的趨勢就更加明顯了。根據研究預估,到了二○二○年,這些國家的城、鄉人口比重,將由現在的二比八躥升至五比五。
住在城市的民眾比待在鄉下的農民更富裕,消費的商品也更多。過去十年來,礦業開採的相關投資金額不斷下滑,如銅、鎳及鐵礦砂等,更別提煤、天然氣及石油等能源的開採投資了,不然中國及俄國也不會一天到晚發生煤礦災變的事故。如果看到眼前能源或原物料行情高漲,而進行新的投資,在開花結果、產生效益之前,至少還要五年的時間;因此,在可預期的未來,商品的供需仍處於極度失調的狀況。
此外,現在交易最熱門的新種商品,就是所謂的「軟商品」。硬商品指礦物,軟商品則指棉花、玉米等經濟作物,或靠這些長出來東西維生的牲畜。為了緩和油價暴漲的衝擊,各種能源替代物一一被開發出來。玉米因為可以製造乙醇,成為替代能源,需求因而大增;這一增,讓玉米的價格大漲了六成。影響所及,連牛豬等牲口的價格也水漲船高。
我們也不能忽略了「中國現象」。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中國勢必會逐漸由生產國轉向消費國,不然中國製造的東西一定會塞滿整個地球。作為生產國,中國一直是壓抑全球通貨膨脹的最大功臣(或禍首)。我們已經看到商品價格的飆漲,以及全球某些市場,尤其是中國自己的股票及不動產等資產價格上揚,不過工業產品的價格卻幾乎文風不動;正是因為有中國這個製造基地,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廉價土地與勞力,才得以舒緩其他部門價格上漲的壓力。
另外,像記憶體公司不斷採用先進製程技術,帶動記憶體成本逐漸下降,也可以抵銷部分商品上漲的價格。
不過,自二○○○年那斯達克股市崩盤後,科技業縮減資本支出的程度,也達到史無前例的水準;廠商不再爭先恐後地大蓋廠房,也不再大幅殺價以爭取訂單、衝市占率。科技產品價格持續下降的條件已慢慢遠去,未來能否出現更先進的製程,持續壓抑科技產品的價格,加上中國從供應商轉為採購商的角色變化,對全球通膨會造成何種影響,都很值得觀察。
現今大家集中目光,觀察美國聯準會將如何解決最近爆發的次級房貸風波。自○四年中以來,聯準會採取緊縮貨幣政策,如果因為此事件導致聯準會改弦易轍,選擇寬鬆貨幣政策,那我們便得擔心,通膨極可能一觸即發。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米爾頓‧傅利曼(Miltor Friedman)有過一句名言:「不論何時何地,通貨膨脹都是貨幣現象。」或許是聯準會一直壓抑貨幣供給成長,使得商品價格雖然大幅飆升,卻未引發通貨膨脹;一旦聯準會不再壓抑貨供成長,會發生什麼事呢?這種狀況通常會出現在大選年。
整體而言,自去年五月開始,商品價格便開始走滑;美國消費者物價指數(CPI)亦同時觸頂;至目前為止,CPI已經掉了四%,目前約在二%左右。因此,如果以目前的資料顯示,沒有出現任何通膨的跡象,不過這是保守的說法;若將前述其他因素考慮進來,肯定會讓聯準會主席柏南克坐立難安、夜不成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