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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漫畫家朱德庸 P.82

叛逆漫畫家朱德庸 P.82

2004-03-04 10:52

別人的問題是賺得錢不夠多,朱德庸的問題卻是賺得太多。功成名就的他,曾經在掌聲與金錢中迷失了自己;幸好,兩個知音幫助他,找回原來的本心。

漫畫家通常有兩種下場,一是畫倒在畫桌前,好比創作知名卡通漫畫《原子小金剛》的手塚治虫。另一種是畫到頭髮白,像是《龍貓》的作者宮崎駿。造訪朱德庸的這天,當朱德庸「鏘」一聲打開工作室的大門,帶點倦容迎接來訪的我們,剎那間,江湖傳言的兩種「下場說」似乎就可得到應證。

五十坪大小的工作室裡洋溢著的盡是「漫畫感」,書架上擺的是《惡女》、《怪醫秦博士》等日本漫畫,電腦桌上則是呆伯特滑鼠墊和米老鼠的機械鬧鐘。朱德庸在訴說從成名至今的心路歷程時,屢屢以「更好笑的是」、「說得俗氣一點」作為故事的起頭,聽完才知道故事結局充滿諷刺。

「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狗並不會在吃屎前意識到自己正在吃屎,這是天性。我的叛逆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就跑出來,最後總是選了一條艱辛的路。」朱德庸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讓人不知該笑還是該同情。

從小自閉/畫畫是最快樂的童年回憶


他叛逆,辭掉大報社安穩的職位,視高薪如糞土;他叛逆,在漫畫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毅然結束工作室,環遊世界;他的叛逆,紮根在骨子裡,是對僵硬體制和工作漩渦的反抗。

朱德庸的叛逆其來有自,必須要追溯到幼稚園時期。從小朱德庸就是個怪小孩,在課堂上老愛看著窗外。幼稚園每隔一星期全班要換座位,小德庸卻老是大吵大鬧不肯換,一定要坐在窗邊,老師只得由他。

其實小德庸不是怪,而是有學習障礙,看著窗外是他惟一舒服的事。由於上課無法專心,也無法和別人有良好互動,當時沒有專家為他診斷,加上小德庸脾氣又拗,不願為自己辯解,大家都把他當成笨蛋,久而久之,他就愈來愈自閉。

朱爸爸對於兒子的古怪束手無策,卻是極度包容。小德庸從四歲就愛畫畫,他的畫紙從沒缺過。朱爸爸總是默默為他裁剪白報紙,再將厚厚的一疊紙縫上線,裝訂成冊;一本畫完了,朱爸爸必定再親手製作下一本的畫紙。知子莫若父母,爸媽對他,沒有很高的要求,從不給他壓力,也才沒有讓他經歷壓抑的童年。

而朱德庸沒料到的是,住在台北市臨沂街的童年,夏天坐在巷口聽知了鳴叫的時光,快快樂樂畫畫的回憶,將來竟成為他日後自我救贖的泉源。

顛覆自己/《雙響炮》登上成功高峰


朱德庸成名甚早,當兵時躲在棉被裡用手電筒畫了幾幅四格漫畫,投稿到《中國時報》,沒想到一戰成名。退伍之後,立刻被《中國時報》延攬,擔任漫畫編輯。他覺得這份工作輕鬆得要命,一天只要上班兩小時,畫幾幅漫畫,月薪就有十萬元。

但是他做了四年便辭職了,原因是「不快樂」。在跟新婚妻子馮曼倫商量過後,朱德庸決定要「顛覆自己」,隨即遞了辭呈;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原是《聯合報》繽紛版主編的馮曼倫跟著辭職,也要「顛覆自己」,於是,夫妻兩人一起失業,兩人都覺得「棒透了」。

但是快活沒多久,經濟壓力馬上就來敲門。在木柵購置新居的房貸,讓兩人忽然發現手頭很緊,於是兩人心生一念,乾脆自己當老闆;辭職兩個月後,「朱德庸漫畫創意公司」成立,夫妻兩人搖身一變,成了出版業的SOHO族。

第一本漫畫《雙響炮》出版時,朱德庸心裡直打鼓,擔憂銷售不佳;結果十天後,總經銷時報出版打電話通知他,第一刷三萬本全數賣完。他的漫畫膾炙人口,到目前為止,總銷量台灣區超過一百萬本,大陸的正版、盜版合計六五○萬本,這一次「顛覆自己」,帶他登上成功的高峰。

在朱德庸的筆下,婚姻無所不苦,愛情充滿荒謬,代表作《雙響炮》與《澀女郎》中的珠璣小語,宛如是城市愛情與婚姻的四書集注,評點了現代人的無奈與矛盾,懦弱及自欺的陰暗面。《雙響炮》裡,婚姻中說話最大聲的女人,往往無法讓話聽進男人的心坎底;而男人說的話被聽進去了,卻是最毒、最傷女人的心。

《澀女郎》裡,有人想要愛情想瘋了,卻始終得不到;有人蔑視愛情,偏偏有一大堆送上門。一位女性讀者說,看了他的漫畫之後,不敢結婚。

妻子知心/所見所思「翻譯」成漫畫


朱德庸曾經在漫畫邊欄註釋:婚姻是「老婆主宰,老公被宰」、「丈夫如果在老婆面前不肯沉默,老婆就會讓他沉沒」,難道是他婚姻生活的寫照呢?


「絕對不是!」時報出版漫畫線主編郭燕鳳趕緊幫忙澄清,她與朱德庸長期合作,很了解他和太太之間的感情深厚,郭燕鳳笑說,馮曼倫對朱德庸的事業助益很大,不知他哪來這麼多妻子虐待老公的點子。朱德庸倒是幽了自己一默:「我的婚姻幸福,才有時間去處理別人的婚姻。」

馮曼倫說,第一次看朱德庸未發表的實驗漫畫手稿時,就愛上他了;第一次帶朱德庸去見父母,馮爸爸還問馮曼倫這人是不是騙子。朱德庸離開《中國時報》,想去報考華航機師時,也是多虧了馮曼倫的一句話:「這個世界的飛行員很多,但是漫畫家很少。台灣若有專業漫畫家,那個人就是你。」

朱德庸把腦袋裡所見所思所想,透過他的筆,把幽默「翻譯」成漫畫,而馮曼倫更是深深了解他心意的翻譯高手。朱德庸的十七本漫畫,都是由馮曼倫出意見、作校對、張羅行政事務。朱德庸深情地說:「如果把我的漫畫生涯切成兩部分,前半段要感謝父親,後半段則要歸功於妻子。」

身心失調/放下工作全家環遊世界


畫漫畫畫了十年的朱德庸,名聲如日中天。然而,朱德庸的臉上漸漸看不到笑容,回到家不是倒頭就睡,就是看最爛的娛樂電影,逼使腦袋停止運轉;他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周末也在畫畫。一天,當朱德庸在影印畫稿,看著窗外,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念頭:「跳下去好了,生活真無趣。」他這才驚覺,自己出狀況了。

「我是一個動物性很強的人,以前畫畫有時沒靈感了,腦子裡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要畫了,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東西!』然後我就會把筆一丟,跟太太出去玩。」但是隨著工作量過大,腦力被嚴重剝削,朱德庸回憶當時的痛苦,摀著嘴說:「後來,那個聲音消失了,可是我依舊可以一天畫十幾幅,不過我對生活的感覺已經不見了。」

也是漫畫家的好友麥人杰,很能體會他的疲倦,「漫畫是一個很耗腦力的工作,每天都要有新點子,而且供稿的媒體不只一個,你能想像朱德庸有多慘!」麥人杰嘆道:「台灣對待漫畫家總是過與不及,朱德庸紅了,大家都要他,但是台灣還有多少沒有成功的朱德庸呢?」

身心失調的朱德庸,迅速結束公司業務,帶著全家環遊世界,散步於異鄉治療創傷,花了四年時間才慢慢恢復。

聖嚴點化/功成名就原是空


此外,朱德庸皈依聖嚴法師,尋求內心的平靜。聽他說,聖嚴法師與他的互動,宛如菩薩點化一塊頑石。「是太太押著我去,我是千百個不願意。到了精英禪三,幾百個人跪拜念經,只有我一人站著;我正盤算著,只要聽到一聲責難就要走人,沒想到師父走到我身邊只說了:『你知道現在念到哪裡了嗎?』幫我指出段落,然後走開。」

朱德庸的執念,常因聖嚴法師的話而消融:「佛教到最後是無神論,菩薩就是自己,拜佛不是對佛拜,而是拜自己。」聖嚴闡述宗教其實是調適自己生活的方式,這一點讓朱德庸很受用。聖嚴捻花微笑,慢慢讓朱德庸認知到,某些關卡的確不是自力能度過,必須學習把煩憂視為上緣,感恩修行。

人稱「倪桑」的真言社老闆倪重華,是認識朱德庸十幾年的最佳損友,很清楚他現在的追求。「活著,每天面對的都是問題,久了之後,會覺得名利都是空。」後來亦隨著皈依聖嚴的倪桑說:「走到後來,內心一定要有一片自己建構的綠洲。」

處於調整階段期間,朱德庸也去了大陸一趟,大陸讀者對他的熱情,讓他很感動,覺得昔日的辛苦沒有白費。「過去我一直給出去很多,沒想到當我疲憊時,給出去的力量會回到自己身上。大陸讀者讓我了解,漫畫給我的不是名和利,而是對自己的肯定。」

為了拾回當初畫畫的快樂,朱德庸回到童年的家,藉由拼湊兒時回憶尋覓失落的心靈。「最不懂事時,就已經知道快樂的核心,我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來的路。」原來最後,能找回自己的,還是自己。

新作《什麼事都在發生》花了七個月創作,讓朱德庸重拾畫畫的單純愉快,也記錄了他對前半生的整理。「只要是人就有困境,人生簡直是個陷阱。我也曾失落於功成名就,懷疑自己這十幾年走得對不對,有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呢?」這樣深奧的問題,朱德庸也沒有答案,他能做的,是把人生的困境畫出來。「當你看到自己的困境,雖然無法脫離,但會比較好過。」

朱德庸小檔案
出生:民國49年
現職:漫畫家
學歷:世界新聞專科學校三專制電影編導科
經歷:《中國時報》漫畫編輯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一子
興趣:畫畫、看恐怖片、讀偵探小說、散步式自助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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